“姑娘,赁院子做什么?”绿柳最沉住不气,忍不住问出声。
裴妍笑了下,“当然是开坊子了。还能做什么?”
朱妈妈等人讶然,这才做了几笔小生意,就张罗着要开坊子了?还要再问,裴妍已笑着和柳氏道,“嫂子回去呢,先把院子给赁了,不要多好的位置,略偏些也成,屋子也不要多新,能住人就好。然后再帮我物色两个老实肯下力不多话的大娘,一个是要做洒扫砍柴的活计,另一个要做厨活。”
她沉吟了一下,又补充道,“最好两人家里能离得开,可以住在庄子里……最好别在镇上请。”
柳氏忙说她娘在镇下面的村子里,近邻倒有几个老实敦厚的妇人。
裴妍笑道,“成,就她们罢。你先和人说定了,等到了日子,再通知她们来上工。”
朱妈妈更是讶然,已有卫福了做粗活了,厨活她们做得也还顺,为什么这会子要再添人,多添两个没多大用处的人手,岂不是要多出银子?
只是柳氏虽然已来往过几次,到底还算外人,朱妈妈不好在外人面前,质疑自家姑娘的话,只得暂时息了声。
柳氏见她主意已定,只得连声应下。绿柳绿梅把她来时的破竹篓里,用赵二家的送来的鲜菜装好,将用布包了几层的绢花塞在中间儿,犹怕卫家的拦着她生事,最上头又寻了个竹编的盖子盖好,拿细绳细细缠了一圈儿,这才放柳氏出院门儿。
那卫家的果然还在外头,正立在入庄的小道尽头桃林下的阳光里,和赵二家的说着什么。见柳氏背着竹篓过来,她扬起脖子垫起脚,往她竹篓里打量。
柳氏走近,侧过身子,把背篓展示给她们瞧,“是裴姑娘谢我帮着买了竹篮子来,给了一篓子鲜菜。”
赵二家的哼了一声,“哪是她给你的,是我才刚送过去的。”
卫家粗粗看过,没什么异样,且柳氏不管是来还是去,皆合情合理,便收回目光,待柳氏走远些,她朝赵二家的撇嘴儿道,“那也是你上赶着让她不在乎瞧不起,要不然,你巴巴的送她鲜菜做什么?”
赵二家的暗哼了一声,在一处住着,谁家有点儿动静,还能瞒着人?暗里卫福偷东西,她不知道,但卫家的自打表姑娘来,没少吃肉,她是知道的。光闻味儿也能闻得出来!又没见卫家的出去买,她家哪来的肉?还不是借机倒腾表姑娘的。
怎么你们能吃,自己就不能?大家一样的奴才,谁比谁高贵不成?
面儿上却赔笑道,“我那不是看着她可怜嘛……”
卫家的嗤笑,“可怜?谁不知道你一篮子鲜菜进去,一大碗排骨出来。自己想去讨好她就明说,藏着掩着的,什么意思?”
赵二家的就不高兴了,卫家的这是只想自己独占表姑娘的光,不肯叫旁人沾上一点子好处。她把嘴撇了几撇,推说家里有活,脚下带着气,飞一般的走了。
送走柳氏,裴妍把叫朱妈妈把钱箱子搬出来,亲自数了数,这些日子吃喝倒没花钱儿,买绢布的钱也是有限的,虽然添了点儿进项,却又花出去了。
来时的三十多两还没动,这回武嬷嬷来,除了吃食份例,她的月例银子也给捎来,算是新添了二两。
这总共三十八两多的银子,想来够支撑一段日子。
虽然眼下这娟花颇受欢迎,但前世裴妍也算是做过生意的,知道凡事推测是一回事儿,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儿,任何事儿都不可能按照最理想的状态发展,中间必有想不到的波折。
可……她沉吟半晌,做了决定。再不济,不还有沈氏留下的那份属于她的头面呢。她不信,前世竞争那样激烈的环境,她都闯过来,如今平白多了许多新鲜的点子和眼界,又比从前多了经验阅历,她会一败涂地。
即便是一时周转不灵,当了头面,将来她也有信心再赎回来。
嗯,就这么着了!
裴妍重重一拍钱箱子,惊得朱妈妈三人都抬了头,见她一脸要和谁拼命的坚决,不觉都笑了,“姑娘想什么呢,怎么这副神色?”
裴妍没解释,而是指着朱妈妈和绿柳道,“你们两个去和卫家的说,就说明儿你们要出庄去买香烛纸马。”
“啊?”朱妈妈和绿柳瞪大了眼睛,绿柳不解地道,“才刚不是托那柳嫂子买了么?”
“可卫家的不知道啊。”裴妍笑嘻嘻地说道。做了决定,她就轻松多了。前路是阳光大道,还是遍地荆棘,总要去闯一闯才知道。
朱妈妈不解地和绿柳对了个眼儿,这和卫家的有什么关系?
绿梅道,“姑娘,要不让我去。”朱妈妈和绿柳已和卫家的闹崩了,叫她们去,除了平白多些口角,也办不成这事儿。
裴妍摇头,“不用。就朱妈妈和绿柳去。”说着,她一笑,“卫家的若不许,你们也别让步。”
这就让她们闹了。
朱妈妈和绿柳相互对了个眼儿,俱不明白姑娘要做什么。可看她面色也没打算解释,两人苦笑着,出了院子。
两人才过院儿没一会儿,那边便传来争吵声,从最初高高的几声,到声音越来越密集,最后,那边儿三人激动尖利的大嗓门,把庄院儿里住着的大人小孩都惊了出来。
韩平家的走近,望着立在院门口朝东边张望的绿梅问道,“绿梅姑娘,这是怎么了?”
绿梅担忧地望着卫家的院子道,“姑娘说下元节快到了,让朱妈妈绿柳去和卫嫂子说一声,想往镇上买些香烛纸马,结果……”说着,她无奈地摊了摊手。
赵二家的吸着鼻子走近,闻言往卫家的院子瞧了一眼道,“这可是大事儿,这卫嫂子也忒不近人情了。”
韩平家的颇是意外地看了赵二家的一眼。两家虽在一个院子里住着,但这赵二家的往常和卫家一家走得近,自打表姑娘来了庄子,还没听她明里暗里替表姑娘抱过不平呢。
莫非真是那一碗排骨的功劳。
韩平家的听着那边越来越激烈的争吵和间杂着的妇人尖叫,她和赵二家的道,“咱们去拉一拉罢,别动起手来,闹大了,传到府里,谁都有不是。”
赵二家的点了点头,两人一道去了卫家的院子。
进去不多大会儿,朱妈妈和绿柳形容有些狼狈,一脸愤愤地出来。紧接着赵二家的和韩平家的也出来了。
绿梅笑着谢过她们,一脸忧色地关上了院门儿。
朱妈妈看着自己被卫家的扯了两把,歪歪扭扭的衣裳,苦笑不已,她自打进府当差,就没做过这样和人推推搡搡的事儿,今儿却……
绿柳却是一脸兴奋,压低声音和绿梅道,“那卫家的还想抓我的头发,正好韩嫂子去拉架,叫我歪头躲过去,顺手狠狠扯了她一把,哈,把卫家的头发都拉散了一大半儿。”
绿梅这会儿是真的担忧,她蹙眉道,“也不知道姑娘到底要做什么,这样大张旗鼓地和卫家的闹,往后愈发给咱们使绊子了。”
但很快她就知道了自家姑娘的用意。
十月初一下元节,一大早,裴妍几个换了出门的衣裳,拎着柳氏帮着买的香烛纸马和几人抽空叠的一大篮子锡纸元宝出了院门儿。
自打上次一闹,卫家的整日眼睛放光盯着这边儿的动静,一听院门响了,飞快蹿出来,正瞧见绿柳在锁门,表姑娘等人皆是一副外出的模样。
她顿时来了精神,沉脸走过去,大声喝问,“表姑娘,你们做什么去?”
裴妍皱眉。
绿柳上前大声喝了回去,“我们姑娘要去给太太烧纸上香。”
卫家的挑眉冷笑道,“太太说了,你们不能出庄子。表姑娘不掬在哪里烧了罢,只要心诚,姑太太在底下也是能收到的。”
绿柳大怒,一手指着她喝道,“我们太太是有牌位供奉的,姑娘又在近前儿,能和那等远离家乡,不能亲自到坟头烧纸的一般模样?”
卫家的闲闲地瞪绿柳,“这个你和我说不着,我只知道太太有话,别的我一概不论!”
绿柳瞪眼,“你别扯大舅太太。前儿我叫你往府里请大舅太太的示下,你为什么不去?”
卫家的冷笑,“你是个什么东西,你叫我去我就去?”
朱妈妈皱眉叫绿柳,“别和她多扯,我们走。”
绿柳狠狠瞪了卫家的一眼,鼻眼朝天又朝她哼一鼻子,高仰着脸儿越过她,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就要往前走。
卫家的急了恼了,冲上来重重推了她一把。绿柳愣了下,一头撞了过去。
韩家的和赵二家的在院里听见动静赶出来时,已见卫家和绿柳朱妈妈三个扭打在一处。两人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这才消停了两天,怎么又闹起来了。不但闹起来,还要打起来了。
两人飞快跑近,正听绿柳喊着,“姑娘去给我们太太烧纸上香,这样的大事,你个老货推三阻四拿大舅太太的话压我们,叫你往府里请大舅太太的示下,你又不肯去。倚仗着不叫我们出庄这几个字儿,你处处辖制我们,今儿我和你拼了……”说着就往卫家的身上扑。
韩平家的嘴角不由得一抽,这卫家的和她一般大的年纪,今年也才三十五六,怎么就成了这丫头口的老货了?
跑近了才发现,这三人可不是和上次那般,虽摆着不依不饶的架式,倒底都有所顾及,没敢放开了闹。
今儿这可是真打!
慌得她也顾不得想别的,和赵二家的,拉了这个,跑了那个,忙得两人一头的汗,才强强将两拨人给分开。
双方各自喘着粗气,怒瞪着对方。
柳氏依照上次来送香烛纸马时,裴姑娘的吩咐,坐着特意在镇上赁的轿子车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形,她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有些不知所措。
“姑娘,我们走!”虽然和朱妈妈两人对阵一个,绿柳到底也吃了些小亏,头发被抓散了一大半儿,脸颊还被卫家的抓了几道,衣裳也被扯破了,看上去好不狼狈,可她却是一脸得胜的笑意,把胳膊一挥,指着柳氏所乘的马车道,“这不是柳嫂子来看咱们了么?咱们就坐她的马车!看谁还敢拦着!”
“你们敢!”相比绿柳,卫安家的更加狼狈,不但狼狈,还气,简直气的肺都炸了。那朱妈妈和绿柳竟敢真的打她,竟敢真的打她!这口气,让她如何咽得下,大张双臂拦住绿柳。
绿柳把她重重一推,推得卫家的往后踉跄了几步。
朱妈妈趁机护着裴妍越过卫家的,和绿柳两个扶着裴妍飞快上了马车。
卫安家的一咕噜爬起来,哭嚎,“这差没法当了,我……我这就进府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