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然响起的咆哮声,在满是悲潇肃穆的灵堂内犹如惊雷,迅速回荡开来,振聋发聩。令刚刚还沉浸于悲伤气氛中的众人皆是心头一颤,纷纷注目看过去:声音的来源正是之前只悲寂默声,一言不语的李家大公子——李润文!
此时一身粗麻丧服,头带孝巾的李润文横眉冷眼,本应一副文智书生的脸庞却是写满了愤怒,右手抬起,食指与中指并拢直指着小沫与袁寇璃。
“文儿,你……”最先回过神来的是李夫人,即李公子的生母,她如何也想不到平时温文尔雅的儿子此刻居然会有这么大反差的怒火中烧状。
李润文身体直立,双目含火的盯着小沫与袁寇璃,再次开口:“虽然我父亲溘然去世,但是我们李家还在,李家的人还在,尊严还在,万不能容你们如此放肆!”
看情形,这文弱的李公子倒是个热血之人!袁寇璃不漏痕迹的扯嘴而笑。却连忙退身离开李瑞然的遗体一步:“李公子息怒,请听我解释。我们并非有冒犯之心。李员外是家师挚友,即是我等长辈。对我来说也自是亲人一般。而今李员外溘然仙逝,我们当然如公子一般心中悲痛。但是刚听闻李夫人说李员外是夜里心脉骤停而猝然逝去。作为后辈的我们自然一时无法接受。深恐那为李员外看脉的医者一时疏忽……”
“够了!”李润文半眯着眼睛直面着袁寇璃冷笑:“照你的意思,莫非我父亲还是装死不成!何其荒谬!”
袁寇璃面色也淡下来:“我万般不敢怀疑李员外,更况且李员外也没有伪装的理由。只是作为后辈,对于长辈的去世的事情,更愿意想做是不真实的。所以请原谅我确实不愿意相信李员外就这样仙逝了,只是想再确认一下。”
“哈哈哈,荒谬!”李润文抬怒极反笑,再次举起右手,食指指着袁寇璃:“一派胡言妄语!我知你便是袁寇璃!‘红穗玉笛’是吧!那又如何?哼!今日我父亲去世,管你什么人!莫说你一个袁寇璃,就算是天皇老子来了,也休得在我父亲的灵前放肆。若非让我我李家从此在这世上消失,否则今日便由不得你耍性滋事!来人!将他二人轰出去!”
话音既落,就听到院中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不一会,门口便涌进了十多个护院,向着袁寇璃奔过来。袁寇璃见势皱眉转而看向小沫,小沫会意迅速起身站到了袁寇璃身边。
“都给我退下!”又是一声怒喝,再次让在场的人心头一凛。那十多个护院闻声立刻停止动作也怔在了原地。看向刚刚发号施令之人,只见李夫人慢慢起身,缓缓走到李瑞然的遗体前蹲了下来,轻抚着李瑞然的面庞。
而刚还怒火冲天的李润文也怔住了,噙着泪眼闻声望过去,疑惑的唤了一声:“娘?”
而此时的袁寇璃与小沫也身处李夫人的另一侧,两人疑惑得对视了一眼,又看向李夫人。
李夫人并未理睬李润文,依旧轻抚着李瑞然苍白的面庞,像是对李瑞然又像是自言自语道:“相公,对不起,你都不在了还让你这么不安宁。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边轻念着边流泪,便轻念着边流泪,声音越来越急,越来越轻,越来越轻越来越哽咽,突然犹如失控了一般好似积满了洪水的大坝猛然绝了提,嚎啕大哭了起来:“相公你怎么就突然就去了啊!怎么就这么去了,让我怎么办……你说你让我怎么办……”那种撕心裂肺痛彻心扉的恸哭闻之黯然,令在场的每一个人无不动容,潸然泪下。可以看得出来,李瑞然在世时与李夫人是多么的恩爱,感情多么的深厚。李瑞然的溘然辞世,对李夫人的打击又何其巨。
痛苦的哭声在屋内悲咽回旋,灵前烛火静静摇动,丧香青烟寞廖,黑漆牌位默默冷立,白花开满在了黑色帷幕上,却是那般的萧条悲煞。
而这一场景更加触动的自然是李润文的心。半晌后他再次抬起头,冷冷的看着小沫与袁寇璃:“都是你们,居然欲对我父亲的遗体不敬。更令我母亲悲痛欲绝。我不想在我父亲灵前对你俩动手,以免打扰了我父亲的安宁。请你们迅速从我们李府消失。”
“你……”袁寇璃眼神也冷了下来,虽然知道自己此举过分,但从小到大他还从未有过如此待遇,心中一贯的傲气也盛了起来。
“好了,文儿。”伴随着哭声渐渐沉下来,夫人慢慢也起身站了起来,拦在了李润文与袁寇璃身前,眼光仍未从李瑞然身上移开:”你父亲不愿意你这般吵闹。”
李润文听了落寞得耷下手来:“可是娘,他们……”
李夫人抬手挡在李润文的面前,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在说下去了:“文儿啊,来者是客,这便你的待客之道么?难道你忘了你父亲活着的时候是怎么教你的吗?”
听闻李夫人说起父亲对自己的教导,李润文的悲痛又蔓延了开来:“孩儿就是时时记着父亲的教导,对父亲的感怀,才更不愿意看到别人对父亲有任何的不敬!父亲已经去世,就应该让父亲安心上路,孩儿只是不愿意看到别人对父亲有任何亵渎。”
“唉……”李夫人长叹一声,默然不语。回身对着袁寇璃与小沫恭敬福身行礼道:"二位请见谅,是李家平日家教无方,才令犬子今天对二位出言不逊。但念及今日是我相公去世,犬子心中悲恸异常,方做出此等不合礼数的妄行,还望二位多多海涵,莫要与他一般见识!我这个做母亲的在这里替犬子给二位陪不是了。”
李润文眉眼含悲,落寞的说道:“娘……”
“夫人此话差矣,真是折煞我们了。”小沫连忙回礼道,“该道歉的是我们,本来李员外去世就是一件让人不能接受的事情。而李公子作为李员外的爱子,心中的悲伤更是他人不可想象的。李员外已然过世,而我们居然还提出想要给李员外把脉的荒唐要求,想来实在是我们太过唐突了。”
而袁寇璃也跟着弯腰回礼道:“李公子动怒实是因我而起,怎反倒让夫人赔罪?是晚生唐突了,不该提此荒诞的请求,还请夫人原谅。”
见小沫与袁寇璃俱如此通情达理,李夫人欣慰的点点头,转身对着李润文:“文儿,还不过来给二位赔礼。”
虽然李润文依旧满心的不情愿,但是既然李夫人这么说了,李润文也只得理了理衣发,走到袁寇璃与小沫身前,双手抱拳半弯着腰:“是小弟不懂事,刚刚一时情急说了些过激的话,做了些过分的事情。还请二位勿要与我这没有礼数的人计较,原谅我适才的那些冲动过激的行为。”
这事本就不是李公子的错,既然李公子已然低头,给了他们一个台阶下,袁寇璃与小沫断不是不知分寸好歹之人。见状也同样跟着回礼道:“李公子言过了,是我们不合时宜的提些过分的要求,错在我们。还请李公子不要再责怪我们才是。”
“好了,既然大家误会都解除了,就言归于好了。”李夫人见双方都各退一步,这矛盾也算是解开了,也心安了下来,接着说道:“不过二位既然不能接受我相公已经去世的事情,而我自己也不能接受相公已经去世,所以厚颜还请二位给我相公把把脉,或许真的会有奇迹!”
听到此,李润文急急转身道:“娘,可是父亲他已经……”
“文儿,娘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是娘也希望你父亲他真没有去世。还请文儿顾念娘的这点私心,让这位袁公子看看吧。”
李润文抿了抿嘴,眼神落寞的让到一边,看向袁寇璃清声道:“那么,还请袁公子看看吧。”
听得李夫人不但不反对为李员外把脉,甚至还主动请求袁寇璃为李瑞然检查脉象,小沫心中一动,也看向了袁寇璃,心中暗道:李家人如此的态度,莫非……
"这……”袁寇璃对于李瑞然的死心中有异。原先也只是想借着为逝者看脉象的借口来看看李家人的反应。他自然知道在灵堂前为逝者把脉,不但是一种荒唐的举动,更是对逝者的大不敬。本就寻思好了李家人不管出于何目的都是不可能让他这么做的,不曾想李家最重要的主人都主动请求他了。而且主人应允了,其他族人也没有谁出来反对。这倒是袁寇璃所始料不及的,猜不透李家到底在作何打算?一时竟愣了神。
李夫人摩挲着泪眼见袁寇璃站定看着自己丈夫的遗体,却未有上前看脉象的迹象。也了然了他的心思,便上前一步:“袁公子不要有什么顾虑,与袁公子相比,虽然知道没有什么希望,但我更是奢望我的相公真的没有去世。所以还请袁公子尽心看看我相公的脉象是否真有何异!”
袁寇璃闭了眼睛深吸一口气,向后退了两步弯腰向李夫人行礼道:“李夫人,请您宽恕在下之前的冒犯。在下之前只是因为乍听到李员外的噩耗一时悲切情急而乱了心智,居然提出给逝者把脉的荒唐想法。虽然您李家之人大义,不计较我这黄口后生的忌犯,同意我的请求,但在下又岂是那等眼拙不知礼之人?刚刚思量了一番,李员外的逝去对您李家来说是多么大的打击,这种悲恸如何是我们能比的。而为逝者把脉这种荒唐的做法袁某也是就此打消了,这不但是对李家的不敬,更是对逝者的亵渎。袁某知罪,还请李夫人及李家之人恕罪。”
此时小沫也站到了袁寇璃身边福身行礼:“谅在我等尚幼,不知轻重,还请李家之人莫怪罪,逝者已逝,还请李夫人节哀!”
闻得这个袁寇璃又不愿意给李瑞然把脉了,李家那些内心不愿意看到老爷受到打扰的人悬在半空的心总算安稳了下来,而另外一些存心看热闹的人也是一阵失望。在场一阵躁动,纷纷吧眼光落在了最前面的李夫人身上。
至此,李夫人眼神黯淡了下去:“唉……罢了罢了,这如何能怪得你们,也是我这个未亡人的一点私心。既然二位也是执意不肯相就那也作罢了。就不去打扰相公了,让我相公安稳上路吧。”说着不由悲从中来,连忙低头举起袖帕来擦拭脸上的泪水:“两位的师傅既然是我相公的故友,那我叫声贤侄也无妨了。”
小沫与袁寇璃俱行礼道:“那自然是使得的,李先生与我师傅是挚友,师恩重如父,我们理应称李先生为叔伯,夫人有何事,还请人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