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响亮的爆竹声中,名为“御扇坊”的一家店铺开张了,只见门柱两边贴着一副对联,上联是: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下联则是:家事国事天下事事关心。
爆竹声一响起,坊市里的人无论老少都跑来围观。
店掌柜驴子站在台阶上,穿了一件华青色的深衣,倒也有几分读书人的样子,他朝众人拱了拱手春风得意地笑道:“诸位父老乡亲,想必大家都很疑惑,这店是干什么的?某要说了,它既不能吃,又不能耍,但是啊,它有风不动,无风动;动则有风,不动无风。诸位猜是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都摇头起来。
“御扇坊,御扇坊,自然卖的就是扇子咯。”有个书生得意洋洋地叫道。
驴子抚掌一声笑道:“这位才子说得没错,御扇坊卖的就是扇子,但这扇……”他的话没完,就有市井游侠不屑道:“切,某当什么呢,原来是卖扇子的,这卖个扇子还需要搞这些名堂?你当你家的扇子是雷公作的不成,也能引出风声雨声?还敢谈国事天下事,你当你这是朝堂之上啊?真是吹得没边了,大伙说好笑不好笑?”
人群顿时爆发出一阵嘲笑声。
驴子脸上很不光彩,有点急眼的样子,这时候在对面酒楼上看着这一切的王勃闲不住了。
他左手举杯,右手持扇,凭拦依柱,高歌道:“象牙镂为脊,绫罗掩作幂。裙分为君舞,裙合为君啼。”
众人吃惊,纷纷回首朝酒楼上望去,只见一袭白衣的王勃曲腿闲依于柱旁,一袭白衫的绝色美婢捧着酒壶,亭亭玉立。他仰首饮罢,折扇乍分,一剪墨枝红梅映入众人眼帘,似有暗香浮动一般,撩拨得下方的怀春少女们发出尖叫。
啪的一声,折扇乍合,王勃缓缓放下酒杯,带着迷人的微笑,留下一道诗意的背影,声音飘渺地传来:“御扇坊中扇,非文雅之士不可用也,非德才兼备者不可用也,非好酒好诗好美人者不可用也,哈哈哈……”
“刚才那是王四郎王神童!?某一直想问他那把扇子从哪里买的,原来买自这家御扇坊。”
“王神童都使用的扇子,不能不买,掌柜的,给某来一把。”
“去去去,就你也配买?你没听王神童说吗?非文雅之士不可用也,非德才兼备者不可用也,非好酒好诗好美人者不可用也,你这屠夫装个屁的斯文。”
……
就这样,在一片吵吵闹闹的聒噪声中,大唐第一家折扇专卖店开张了。
开张的第一天,提前制作的一百来把折扇就被一抢而空,不过买这些折扇的都是一些文人雅士,不是那些屠夫、渔夫之流,市井之流只是见热闹就凑,别看叫得欢,真要他们买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首先,这家店有个规矩,想买折扇可以,但要作一首诗证明你是文人雅士,就凭这点,不知退却了多少市井中人。
其次,这一把折扇的价格只给文人优惠五折,其余人等一把数百文,于是那些市井中人就一哄而散了,毕竟是文人的东西,他们拿着用也不是,不用也不是,而且价格还贵的吓人。
但这数百文对文人雅士来说,就算家境再不好,便是借着钱也要买的,不然以后凡是文人人手一把,叫他如何自处?叫他的脸往哪儿搁?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这一百文钱只够买一把白扇,所谓的白扇,就是指扇面上什么字画都没有的纸质折扇。这白扇买来能干什么?可以自己在扇面题字啊,如果觉得光有字,没有画没意思,那就只能在御扇坊定制一把折扇了。
在这里,有山水画、花鸟画、人物画供你选择,选好了就有专门的画师在扇面上作画。当然如果你画作的好,也可以自己动手画;但这价格该是多少,还是多少,不会因为扇面上的画是你画的就优惠一些。你不服?那看看清楚,这扇骨上的商标是哪家的?没错,是御扇坊。
作为大唐第一家折扇专卖店,将来或许会有无数家其他商号的折扇店与之竞争,但只要御扇坊的牌子不倒,它生产的折扇就是最好的折扇、最有名气的折扇,文人雅士、达官显贵都会以拥有御扇坊的折扇为荣。
所以这商标不是金钱可以衡量的。当然这种话是不能给买家说的,说了他也不信,反正你不能接受就别买了,直接买把白扇拿回去自己玩吧。
好,你有骨气,你要自己去制作一把折扇,没问题,只要你觉得没有御扇坊商标的折扇能拿得出手,就自己捣鼓吧。
短短一两天时间,龙门县就掀起一股折扇热,文人雅士竞相去御扇坊购买折扇,于是龙门县的父老乡亲们第二天上街一看,乖乖,满大街的折扇,晃花了眼。
自此文人逢人说话便开折扇,邂逅美人便开折扇,碰到高兴事开折扇,遇见掩面而逃的事也开折扇。
若是合扇,那意味便又不同了,可以是因为胜券在握把折扇一合,可以是因为灵光一闪、计从心来把折扇一合,也可以是因为准备吟诗作赋把折扇一合,还可以是因为悲从中来把折扇一合。
总之多了折扇,文人便多了许多别样的肢体语言,莫可名状、妙不可言也。
作为这股风尚的始作俑者,御扇坊的幕后老板王勃,开折扇店虽是专为文人服务,但该赚的钱还是要赚,只是他也明白,在这没有专利权的时代里,折扇这玩意不像冰糖葫芦有配方可以守住秘密,一般人捣鼓不出来,就算勉强捣鼓出来,味道也不正宗。
折扇一看就能明白如何制作,无秘密可言,所以再购买奴隶充当劳动力就不划算了,反不如聘请平民百姓来得实惠。但并不是说不能开分店,只要有商标这种可以满足持有者虚荣心的东西,就能在大唐的每一个州县开分店,可以说凡是有文人的地方,就有市场。
六月春,池里的荷花开得正盛的时候。
今天,怡红坊的姑娘们心情都很忧郁,甚至有人暗暗垂泪,只因他们的四郎今日便要远行,去那绛州参加院试。昨日他宴别龙门众文人之时,那开扇温文儒雅的气度、合扇指点江山的豪情尚如残香在楼中萦绕。
王勃要走了,王母万般舍不得,哭哭啼啼了一上午,老五几个小家伙也哭嚷着不要他离去。
王勃要走了,贾青云、黄虎等好友叔伯也舍不得,将他送到十里亭。
王勃要走了,但不是一个人上路,有马虎当坐骑,有驴子牵驴跑腿,有月奴随身伺候饮食起居,就连牛大也跟着去。
牛母本来舍不得牛大远行的,但是她是个聪明的妇人,更是个合格的母亲,她知道牛大命中的贵人便是王勃,只有跟着王勃,牛大才能有出息,不会碌碌无为,过完一辈子。
在她看来,男子汉大丈夫,当建功立业,方才不负了这九尺之躯。况且牛大天生神力,就连当年的孙思邈孙神仙都说他不是凡人,这样的一个人,怎能屈居龙门这个弹丸之地,而不出去闯一番事业呢?
王勃走了,在龙门父老乡亲、朋友叔伯的目送下,于十里亭骑驴飘然北上。
本来去绛州的路上是可以用马车代步的,毕竟不能说王勃骑驴,其他人就走路或者也骑驴,但这行人中有个牛大,情况就另当别论了。
像当初王母用马车送王勃去蒙馆上学的时候,正是中途让牛大搭个便车,马车不堪重负,于是轰然塌底。
所以虽然考虑到有月奴这个女眷存在,而准备了马车,但牛大是不能坐上去的,并且连马都骑不得,而只能走路。驴子本就是赶脚儿出身,走路不是难事。他也真是偏执,非要给王勃牵驴,让他坐马车,他还不干。
同行的梁文广、何乃才也不好意思和月奴坐在一个马车里,虽然有美女相伴是件美事,但也要考虑这美女是谁的人。但两人家境都不好,又买不起驴,本想走路,可又有辱斯文,最后还是王勃看出他们的难处,借了他们两匹驴,这才学着王勃那样优哉游哉地一路看山看水地朝绛州行去。
王勃、何乃才去绛州是参加院试,而梁文广去绛州是为了参加八月份的“秋闱”,也就是乡试。
这样一来,这辆王母准备的两马并驾的宽敞马车就成了月奴的一个人的闺房,当然有时候骑驴累了,王勃又会进马车歇歇脚,枕着月奴的膝,让她喂吃一些反季节水果。王家有温室大棚,种植了许多反季节的水果和蔬菜,王勃现在能吃上苹果、葡萄并非怪事。
一行人除了梁文广与何乃才去过绛州,就是驴子这个赶脚儿也没离开龙门这么远过,更别说王勃这个自从来到大唐就从没离开过龙门县管辖范围一步的雏儿了,就算是上辈子他也是长住武当山的宅男,甚少出门,所以这一趟远门,他非常期待。
一路所见蓝天白云、山青水绿、鸟语花香,都觉新奇,不时与梁文广、何乃才赋诗几句。他们白天赶路,游山玩水;晚上在荒野客栈或者城里的客栈借宿,日子过得倒也逍遥,浑不像长途爬涉之人。
这一日,王勃一行人行至两山夹道的山路上,忽然半路杀出一伙手持刀枪的响马,为首的一个彪形大汉把刀一横,虎吼一声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牙若迸不字,上前砍脑袋。死在荒郊外,管宰不管埋!来者何人,放下钱财,留尔等小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