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大雨的连日浸泡,加上泥石流的冲击,村中的大部分旧房屋都倒塌了。到处是断壁残垣,房倒屋塌,犹如刚刚遭遇战火一般。
整个村庄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消毒水的气味,同时也夹杂着一种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
村街上到处是人,但没有一个是周天认识的。这些人身穿各式各样的制服,每个人脸上都冷冰冰的,彼此忙碌着,穿梭在村中的大大小小的街道上。
周天迈着沉重脚步,怀着无比悲痛的心情走进五龙塘。虽然如此,但他仍比原来走的要快许多。他靠着那张胖警察开出的通行证,经过一个又一个有武警把守的关口,来到自己的家门前。
院落的围墙已被雨水给泡倒,红色的砖头杂乱的堆在那里。院门也不知是被水冲走了,还是让眼前的这些人给拆掉了。
周天看着没有门和围墙的院落,愣了愣神,大步走进院内。
从院子里痕迹看,处理善后的人已早先一步到达。院子里踩满了零乱不堪的脚印,堂屋和厢房的门也大开着。
周天看到此景,犹如五雷轰顶。他的身体晃了晃,险些跌倒,踉踉跄跄的来到堂屋门前,扶着门框走进屋内。
屋内空无一人,连屋内原有的器具也不知道是被善后的人搬走了,还是被水给冲走了。
整个屋子空荡荡的,又阴又冷,越发的令他感到悲怆。
他没敢多待,便转身快步出了院落,跑到胡同口一个站岗的武警跟前,大声喝问道:“我们村的人呢?你们把人弄哪去了?”
武警被他苍白的面容给吓了一跳,后退了一步,方道:“村中那个土岗子上!”
周天知道,所谓村中的土岗子,其实是村里的大戏台子,那里曾是村里人聚集之处,夏天乘凉,冬季烤火,那里是整个村子的快乐的发源地。
如此,这快乐发源地,却变成了一片死亡之城!周天站在被警察拉的围档外面,一眼望去,整个空场上全是刺眼的白布!
他知道,每块白布下面,都有一个曾经鲜活的生命!
他抑制不住内心的悲痛,想冲进去寻找爷爷,但却被面容冰冷的把守者给死死抱住。
他挣不过,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把守者没有阻止周天的哭泣,只是站在一旁,不时拿眼提防着他再次闯入。
这时,仍然有好多身穿白衣的人抬着担架飞奔而来,将那些遇难的村民抬到此处放下,盖上白布。
由于遇难者的增多,空场显得狭小起来。一个指挥官模样的人开始命令武警们向外扩展围档。周天被一个年轻的小武警拉了起来。那位指挥官上前跟他说,现在是非常时期,请他配合。等善后工作做好之后,会安排家属辩认遇难亲人的。
指挥官为防出事,还特地安排那个小武警扶着周天走到两百米开外的一棵大树下。
周天将头顶在树干上,他的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压抑,有种想要杀人的滋味。
小武警见状,便伸手去拉他。周天气愤的猛得甩了一把,将小武警甩了一个踉跄,然后自己转身离开。
这里的气氛太让人憋屈了!眼看着自己的亲人遇难,却隔着荷枪实弹的把守者,近前不得。周天受不了这种刺激,他想找个没人的地方,痛痛快快的哭一场。
或许是懦弱,或许是悲愤,但他能做的,也只能是这样了!
他也曾设想过与把守者厮打,硬闯进去,然后以死明志。但他知道这样做是毫无意义的。这些人都不是五龙塘的人,他们对这里的遇难者,谈不上有什么感情,他们所做的,不过是在执行任务罢了。
这种前题下,拼命只能让他更快的被带离五龙塘。
与其这样,还不如待在这里好。至少,离遇难亲人还近一点。
周天走过一个倒塌的院落,跟他自己家的院落一样,所有的门都是大门的,院内脚印零乱,泥泞遍地。
轰轰隆隆,一阵机械发动马达的响声传来。
周天顺着声音望去,只见南面的村街上,开进来四五台挖掘机,后面还跟着两辆他不知道牌子的大型的越野车。
周天心中惊诧,同时脑子里一下子想起了大雨时广播上说的治内涝的事来,不由疑道:往年雨水也不少,但从来没有发生过太严重的涝灾,怎么今年偏偏治内涝,却遭遇这等惨绝人寰的灾难了呢?
他往前走了几步,却发现那些机械却不见了,问路口的一个武警,被告知却是往村南去了。
他没有多想,直接往村南走去。在那里,周天看到好几台挖掘机正在挖一个深坑。一辆墨绿色的越野车旁边,立着一把很大的太阳伞,伞的下面有一张折叠型的小桌子。
小桌子旁边,坐着一个头发略显花白的老年人,戴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不时的跟站在他身旁的一个黑色裙子的长腿女孩指指点点的说着什么。
难道他们这是要挖坑埋葬全村的遇难者?草他妈,这也太不人道了吧?
周天想到这些,不由得肝火上冲,大步来到近前,指着那老头喝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老人冷不防被周天这一嗓子给吓了一跳,扶了扶差点掉下来的金丝眼镜,稳了稳心神,看着周天问道:“你是?”
周天气呼呼的叫道:“我就是这个村子的!你们也太没有人性了吧?我们全村的人都遇难了,现在尸骨未寒,你们竟然就想着要挖坑埋葬!”
老人被周天的话给问愣了,老半天才反应过来,示意身边的长腿女子给周天拿把椅子坐下,然后方道:“唉,小兄弟,首先,我为你们村的遭遇表示同情和悲痛!小兄弟,我们是受临时指挥部所托,在这里挖坑,但不是要合葬遇难的村民!你误会了,我们这是要隔断流向南湖的污水,防止出现污染,引发瘟疫。”
周天听了,心知错怪了眼前的这位老人,面带歉意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们是他们雇来做这个的!”
老人目光炯炯的看着周天,安慰道:“小兄弟,有道是天灾难防,眼下你们村遭受这么大的灾难,逝者已逝,生者还要生存,如果小兄弟有什么需要,老夫愿意倾力相助!”
周天木然的摇摇头,道:“不必了!”然后转身离开,往村东边走去。
村外除了水就是山,周天一路昏昏沉沉的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村东的一片乱石岗上。
他站在那里望着五龙塘,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村长家的小楼。曾经雕梁画栋贴着闪亮瓷砖的小楼,此时也是门窗全都大开。
想必村长一家也遇难了吧!周天忧忧的想着。
人就是这样,小的打击或伤痛,能让人痛哭流涕让人癫狂让人失态。而当刺激打击加大到一定程度后,人反而变得安静了许多,除了欲哭无泪的痛绝,整个灵魂都像失去知觉一样。
周天沿着乱石岗继续往前走,穿过一片低矮的灌木丛,他想再去那个爆炸口看一看。或许能发现点什么。
此时,斜阳的余辉照进灌木丛,映出一片片暗黄色的阴影。
天,马上就要黑了。周天似乎忘了自己已经大半天没吃东西了,他只顾往前走着。
就在他将要走出灌木丛的时候,忽然觉得身后有什么声音响。他刚要回头,头上便被一个棍棒似的钝器给重重的击了一下,都没来得及叫一声,便被击昏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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