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宁三人到达陆知州府邸大门外,把彦阁老的信递送过去。还是那个陆府家仆,带着怪异地表情,看了看信封,留下一句“你们等着”,就迅速地转身小跑着进去了。
在外面等了片刻。
陆府大门侧面的小门打开,那个家仆走了出来,前倨后恭地说道:“知州大人有请。”
周宁、赵益和张虎跟在那家仆后面,绕来绕去,终于到了会客厅。
周宁等人进入客厅内,发现陆知州正坐在里面的主位上,并没有站起来,而是正拿眼打量着他们。彦阁老的书信正放在八仙桌上,显然已经被陆知州看过了。
周宁也望了一眼这陆知州,发现他比那晚祈福大会上显得更加清瘦。那晚在远处看不清面貌,这时候才发现他短须发黄,眉毛虚薄,生就一脸刻薄之相。
周宁暗道这样的人难打交道,看了一眼后,就收回了目光,毕竟是官员,百姓不能久视,以免不敬。
周宁三人行礼之后,在陆知州的吩咐之下,纷纷坐好。
陆知州脸色不愉地开口道:“没想到你们居然能够请动本官恩师的座师彦阁老,真是好本事。”
陆知州这话一出口,立刻让周宁、赵益、张虎三人变色,心里惴惴,暗想这知州想干什么?
周宁定了定心,赔笑道:“知州大人教训的是,学生实在不应该劳师动众地惊扰到彦阁老。择日定会带着礼物,到彦阁老府邸赔罪。”
陆知州只是想吓唬一下这个不按牌理出牌的家伙,他倒是颇为欣赏这个新出道的江宁第一才子,以前是赘婿颇为可惜,如今听说已经自立门户,不免有了爱才之意。
陆知州缓和了气氛,说道:“知道就好,以后不可有歪门邪道的心思,多多勤学儒家大义,考取功名,登科进士,也是不难。”
周宁连连点头道:“知州大人教训的是,学生定当牢牢谨记于心。”
陆知州很满意周宁的态度,想了想说道:“你岳父之事,也是按照定例办事。如今这还是命案,自然要求严格。你来求本官,本官只好闭门不见,以免落人口实。现在你拿着彦阁老的书信,本官也不好不给面子。这样吧,你拿着本官的令签,现在就去大牢。”
周宁恭谨地接过陆知州递来的令签,说了一些感恩戴德的话。赵益和张虎自然也随着说了好话,顺手留下赵府带来的一盒玉雕。陆知州看了看装着玉雕的盒子,并未打开,随意地摆摆手,让他们退了下去。
周宁三人又赶紧地出了陆知州府邸,去了府衙大牢。到了府衙大牢外,拿出令签,一路顺畅通行,很快到了关押重犯的地方。
赵增正坐在牢内的干草堆上,看到周宁三人随着狱吏进来,先是一愣,随即欣喜地站起来,迎了上去。
周宁看到岳父赵增站在木门内,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赵益倒是满脸愁色地诉说赵家内的状况。张虎给了狱卒不少银子,那狱卒很乖巧地走了出去。
赵增问了赵益和张虎几句家里的情况之后,就把目光投向周宁,叹气道:“贤婿有没有告诉小女致玉?”
周宁摇摇头,说道:“暂时还瞒着,怕她担心伤身。”
赵增又叹道:“做得好。唉,真是无妄之灾啊。”
周宁安慰道:“天无绝人之路,而且这事一看就是诬陷。”
赵增无奈地道:“可是那钱方和不少酒楼伙计一口咬定,我也拿不出证据。”
一旁的赵益插话道:“大哥不用担心,有贤侄婿在,一定会有办法的。这次我们能够进来,还是全靠了他的手段。”
张虎也在旁边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赵增眼睛一亮,也不再自怨自艾,充满信心地道:“多多依仗着贤婿了。”这时,他忽然觉得这个女婿居然成了自己的救命稻草,想起往事,不禁感慨万千。
周宁看了一眼岳父,郑重点头道:“小婿自当尽力而为。”
四人说了一会儿话。接着,赵益直接回去了,因为还要处理赵家很多事情。周宁带着张虎到了另一处监牢,去探探钱方的口风。
那二百两银子,周宁也毫不犹豫地撒了出去。而造成的效果非常显著,整个大牢内畅通无阻,岳父赵增的待遇也大大改善。
周宁、张虎随着狱卒到了关押钱方的地方。狱卒带着献媚之色,又匆匆地走了出去,留下二人独自在此。
周宁看了看干净的大牢内,又看了看正睡在铺子上的钱方,心中惊奇,没想到这家伙待遇比岳父赵增的还要好。
周宁暗道定是花了钱收买了狱卒,又忽然蹦出了另一个疑惑,谁人可以进入牢狱内花钱收买?就凭钱方家人的能量是无法做到的。而赵益先前也偷偷派人试过了,居然滴水不漏,狱卒不买账。
有必要问一问那些狱卒。
心思电闪,仅仅过了几秒,周宁忽然有了个大胆的主意。这钱方不认识自己,何不假扮一下,诈唬他几句?
钱方正在呼呼大睡,完全没注意到有人到来。周宁赶紧给张虎使了使眼色,让他赶紧远离这里。张虎会意,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很快地离开了这片区域,站在了很远的地方。
周宁摸了摸自己的脸,挤出了猥琐的笑容,深吸了一口气,装作很轻松的样子,走了过去,对着木门猛敲。
砰砰砰——
钱方猛地惊醒,翻身坐起来,很是紧张。当他发现是一个年轻人弄出来的声响,心中大为不快,身体也随之放松下来。
他爬起来,坐好,有点不耐烦,又有点好奇打量了一眼,嚷嚷道:
“敲什么敲,扰了大爷的好梦。”
周宁这时才看清这钱方的样貌。没想到这家伙,身形微胖,八字胡,眼小如豆,说话时左边眉毛喜欢轻挑。
周宁看其面貌,猜测定是心思活络之辈。听他问话,假意试探道:
“钱老爷在牢里还这般逍遥自在,可害苦了小的了。”
钱方正在打量着这个陌生年轻人,看其装束虽然不是华贵,但也算考究,定是富贵家中的人。猛然一听周宁的话,不疑有他,脱口而道:
“怎么换人了?郑宝那厮呢?”
周宁心中一愣,暗道果然有猫腻,记住这名字,然后心思一转,猥琐地笑道:
“正在丽春院里会相好的呢,就把这等苦差事给了我。”
钱方狐疑起来,绿豆小眼乱转,心中寒光一闪,厉声斥道:
“大白天丽春院哪里会开门做生意?郑宝那家伙怕老婆,怎敢有相好的?快说,你是何人?是不是赵家派来的?”
周宁心中大呼糟糕,大脑立刻高速运转,寻思对策,忽地灵光一闪,哈哈大笑道:
“这事我怎么可能不知道?笑话,我小霸王周董的名号,你可以出去打听打听。我和郑大哥可是烧黄纸的兄弟。只是看你一个人蹲在牢狱里,说些笑话,解解烦闷,没想到钱老爷这样大的反应。”
钱方被周宁的大笑声,弄得迷糊起来,差点完全否定了自己的怀疑。可是一向精明狡猾的他,还是选择了不能百分百的相信,关于自己的一切信息打算绝口不谈。
想到此处,钱方的八字胡翘起来,绿豆小眼露出笑意,抱歉道:
“还希望周小哥不要介意。唉,我在牢狱里待着烦闷,心情糟糕难以遏制,所以有了刚才唐突的举动。莫见怪,莫见怪。”
周宁看他的神色,显然错失了被信任的机会,想要套出话来定是千难万难。但他还是要努力尝试一下,于是假意嘻皮笑脸地说道;“没事,没事。现在您是大爷,小的可惹不起。这次主要是来问一问还需要什么?有什么要说的话需要传达给我家主人?”
周宁这样说的目的,想要套出背后那人的名字,即使是姓氏也好。可惜的是,这钱方却变得聪明起来。
钱方乐呵呵地道:“唉,你回去告诉我那苦命的大哥,就说我好好的,会没事的。”
周宁无奈,知道问不出什么话,于是和钱方扯皮了几句,就告辞离去了。钱方紧紧地盯着周宁离去的背影,贴着木门一动不动伸头遥望,绿豆小眼乱转,右手无意识地摸了摸八字胡,陷入思索。
周宁转了个弯,看到老管家张虎正静静地等在那里。周宁和他对了一下眼色,二人边走边说。
“怎么样?”
“有眉目,背后有人捣鬼。这个‘郑宝’的名字需要好好查查,或许能够牵出幕后之人。”
“竟有此事?哼,若是让我张虎知晓是谁,定不会饶他。”
“此事不急。我们先去问问这里的狱卒,或许有发现。”
“一切由你做主。”
“嗯。”
几句话完毕,二人沉默下来。几步路之后,周宁二人就见到那个狱卒正笑眯眯地望过来。
四周没有其他人。
周宁从腰里取出一个玉佩,悄悄地塞了过去。那个狱卒立刻眼睛圆睁,发出贪婪的目光,慌不迭地接过来,摸了摸,心道好玉,立即塞往怀里。
这狱卒变得更加的阿谀,点头哈腰地悄声问道:“大官人有什么事需要小的效劳,小的定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周宁恶心地看着这个把胸膛拍的砰砰直响的狱卒,连忙挤出笑容,低声问道:“你可知那牢里的钱方,最近可有人来看望?又是谁在大牢里使了银子帮他?”
这狱卒本是阿谀的笑容,立刻变得像是吃了屎似得难看,他苦着脸,说道:“大官人,这,这不能说啊。这会坏了牢里的规矩,小的就混不下去了。”
周宁皱眉,无奈地道:“这样吧,为了不让你为难,你回答是或者不是就可以了。”
狱卒一听这方法还真不错,欣然答应。
周宁笑了笑,发问道:“那人是你认识的人吗?”
狱卒说道:“不是。”说完,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来得那人看起来也只是个跑腿的。”
周宁点头,觉得这信息很重要。接着他又道:“那人与赵家有没有关系?”
狱卒想了想,倒是没有说是或不是,却是干脆说了起来,道:“这小的不清楚。”
周宁点点头,继续问道:“那人还会再来吗?”
这狱卒想到拿了这大官人天大的实惠,心一横,说道:“这几天也只来过一次。至于何时会来,小的不清楚。”
周宁又问了几个问题,那狱卒一概不知,最后只好作罢。其实,周宁也知道自己已经打草惊蛇,只要那“郑宝”再来一次牢里,和钱方对上话,立马就暴露了,对方定然会做出对策。
待在府衙大牢外守株待兔,也只有一次机会,或许一次机会也没有。保不准这牢里的其他狱卒不会通风报信,而让对方事先知道,做好准备。
这次的幕后对手绝不简单,周宁暗暗地想道。
周宁想到这里,甩开繁杂思绪,带着张虎急匆匆地离开府衙大牢。离开前,把那个叫陈二郎的狱卒发展成了眼线,并许诺给予极大的好处。那陈二郎也是欢喜不已,欣然点头答应。这样的事情在监牢里是常有的事情,狱卒习以为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