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失足坠崖的那刻,除了你的脚,我什么都不想抓
男人女人都有形而上的孤独,女人必须把抽象落实成具象,男人的抽象则可以停留在抽象,这也就是为什么男人能把爱和性明确分开。有时男人睡一个女人,并不是想和她睡,而是和谁睡过的女人睡。
毕玺和无为在江西南昌的通告结束后又在婺源呆了两天。她没主动要做模特,他也没主动要画她,只是不约而同地都想留下一张画。毕玺半裸躺在小旅馆的床上,无为的画板面前。大酒店像个充气娃娃,小旅馆则像丰乳肥臀的真妞儿。在雕栏玉砌中望梅止渴不如在深山老林中钻木取火。毕玺无需装饰就有华丽感,没想到竟能与凌乱低俗打成一片,仿佛微服私访的太后在不知被多少****浸硬了的被褥上异常感激地体验市井生活。
绘画功底让无为在拍片时对构图和色彩得心应手,后者让前者在打灯和布景上更专业。画笔亦镜头,模特就是他的演员,无为在脑中把模特吃喝拉撒睡的状态都过一遍电影,再从动态片段截图定格。画面格局的大小不在空间尺寸而是绘者的心量。宏大和极简不冲突,干净和重彩不矛盾。在阴绿和冷蓝所营造出的哥特感上,他又注入毕玺喜欢的紫和金,想要触摸不同色彩的质感,先掀掉上面一层哲学的薄膜。灵感,先不可告人再昭告天下,总觉艺术家和他的女神有苟且之事。寻找缪斯听起来就动机不纯,搞艺术的人容易****始乱终弃。歪打正着,他和她都居心叵测,负负得正。
毕玺的眼睛好像从未眨过,她的皮肤好像从未晒过黑夜。困于桃花藏红于蕾,那深不可测的美让他精虫上脑。守住,守住这股窜动的腥气。压住,压住眼神中要喷出的荷尔蒙。欲火与妒火,只能烧其一,无为选择了后者,他也只能选择后者。他嫉妒起她,嫉妒起她的美貌,他也想像她那样,因为迷人而被世界铭记,因为美丽而让男人画不下去。他和她肉体间三步距离的缝隙已是难填之欲壑。幸好她没有在****,只是在诠释欲望,无为的专业精神才有幸未晚节不保。
画罢,他们都去洗了冷水澡,克制内心的欲火。大情大欲缠绵,大悲大喜深渊。他们都挣扎在欲的解放和望的束缚之间。宁可独自满盘皆输也不能两败俱伤,怕一晌贪欢永世遭劫。
次日,毕玺躺在长桥的一端,红裙和长发入水。她的一条腿在桥上屈膝,一条腿伸入水中微微搅动,白皙修长的双腿不时交错摆动。无为的三魂七魄已被勾引出体外,野兽和毒虫在侵蚀着他,荆棘和沼泽在吞没着他。发现了无为,她游入水中,只留那红裙漂在水面上。无为冲着那红裙跳进水里,进入了她的世界。水面的光像漂着的碎玻璃,他怕玻璃割到她,抱住她是想保护她。他们缠绕身体搅动了水波,让那红裙在天地间如血色满目。
因耗费体力饥饿难耐,他们恨不得将对方生吞活剥。累倒在沙地上,她性感的脚从他的小腿滑至他的大腿,她的脚趾挑逗他的脚趾。他的脚背翻起,双腿压在她的两腿之间。他们的幅度如剜土挖沙,身体越陷越深,土被掘出来的越来越多,直到他们被掩住动弹不得才停下来。
****一如巴比妥这普遍性中枢抑制药物,毁灭人的程度取决于其剂量,镇静、催眠、抗惊厥和麻醉,由浅入深由小到大,当人被10倍催眠时,呼吸便被抑制,最后走向死亡。
随着舟的摇摆和着水波的起伏,无为搂着毕玺看夜空。在他怀里她胆小起来,她的脸披春戴红,他第一次见她的这种风情,美得天地不容。真想这样,一天天地爱下去。
毕玺看到手机有孟博涛的未接来电后恐惧袭上心头。她像举着一个巨大的蒲公英升空,蒲公英正被吹散,绒球漫天。她紧缩身子,想蜷出一副壳做保护。见她瑟瑟发抖,仿佛有一张大网铺天盖地而下将无为罩住。她的泪滑落脸颊,泪珠像泡泡一样四处飘散,有着子弹的威力,打碎了包裹无为的网,无为才得以动弹。他擦着她的泪,让他看自己的双眼。她好像在他的眼中看见太阳越过地平线,家家户户的窗户一扇接着一扇打开。他抱着她,双臂好似鸟张开翅膀再合十,将她裹紧在胸前。毕玺此刻看起来像长着黑色翅膀的天使。
“无为,是你让我知道了,爱的滋味竟然是——”
“无比的甜蜜?”
“除了无边的黑暗就是无边的恐惧。”
毕玺摊开无为的掌心,用指甲沿着他的掌纹划过,他手心痒痒的。
他说:“指甲是会被剪掉的。”
于是她用舌头温柔地舔过他的事业线,爱情线,生命线,又把每个指纹吻一遍。
他把他的呼吸打在她的手腕上,“你的脉搏,我的气息,我们的心脏碰在了一起。”
她把手抚在他的脊柱上,“我知道,让你勇敢的只能是爱情,让你懦弱的也只能是爱情。唯独顶天立地的男人才配得爱我,不是你不想爱我,是你不想顶天立地。”
“你不会怪我,对吗?”他把她的眼泪绕着她的唇线抹着。
她说:“你手指所绕过的,就是你在我心上划出伤口的长度。”
“毕玺,已经喜欢你到这种程度,除了爱上你,我还能怎么办?”
“无为,我已经爱你到这种程度,除了更爱你,我还能怎么办?”
毕玺以为自己顶多会对亲人的离世隐隐作痛,但无为让她尝到了各种等级的心痛,她在心如刀割的滋味中停留的最久。
毕玺曾没有受伤的概念,因无人能伤害她;也无饶恕的概念,因她不会怜悯任何人。但现在她受伤了,被无为伤害了;她也晓得什么叫做饶恕了,因为她被无为饶恕了。
回京后,毕玺拼命要把与无为在一起的记忆抹去,刮来蹭去直到出血却仍挥之不去。她的心没跟着自己走而是留在了无为的床上,与其说她现在想回去把心捡回来,不如说她想自己和心都守在他身边。挣扎与煎熬让她像一只扭曲身体打着死结的毒蛇,越箍越紧,即将充血暴毙。
和自己最爱的男人做爱后,毕玺便不想让其他男人碰自己。不得不和孟博涛上床,一定要把他想象成无为她才能忍受下去。和不爱的男人在床上鱼水之欢极尽媚态,却无法在中意的男人怀里痛哭一场。她比她的酒杯更沉得跌于地上。眼泪未经妆容的允许,肆意流了下来。
我讨厌你那浑浊空洞的眼神和格格不入的理想。可正是它们,抓住了我的身体和我的心。
昨天我若把我们的未来想得更远,更现实一点,今天我未必能爱你更久,更痴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