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党委会开得黄江北是颜面尽失，而且老领导要求的事也没办成，黄江北心里那个火啊，气得黄江北在心里把钟鸣骂了几十遍。原本以为有几个党委成员会坚持一下自己意见的，没想到全去跟一把手的风了，他咬牙切齿地在心里说，你们这些小人，等哪天我当一把手，我看你们怎么表态！黄江北这个时候深深地感觉到身居副职的痛苦，他决定想尽一切办法要走到一把手的位置上。
这次在北湖街派出所事件处理上的分歧给钟鸣和黄江北两个人之间扯开了一道深深的裂痕，看来短时间内，清水市公安局领导班子的团结是难以做到了！
市局纪委来找刘梦成和指导员老张谈话，传达了市局党委的决定，问他们俩还有什么意见？老张说没意见，希望组织上考虑他年龄大了，能否安排到机关去工作。刘梦成说有意见，说想和钟局长谈谈，可不可以？纪委的人不敢答应于是就打电话向钟鸣汇报，钟鸣接了电话之后考虑了一下说：“行，叫他来吧，我在办公室。”
刘梦成红着脸进了市局，路过局办公室的时候被办公室主任王德看见了，王主任赶紧跟在刘梦成身后进了钟鸣的办公室，怕刘梦成会闹事。钟鸣看见王德跟在刘梦成后面进来，笑了笑说：“好，王主任，给小刘泡杯茶，我和他谈谈。”王德边泡茶边背对着钟鸣朝刘梦成挤眼睛，叫他别胡闹。钟鸣在身后又说了：“王主任，你忙去吧，我单独和小刘谈。”王德只好出去了。
“小刘，你说，有什么意见？”钟鸣很客气也很直接地问。“我当然有意见，派出所在娱乐场所收保安服务费，不是我们北湖街派出所一家，我们钱收回来也没装到私人的口袋里，都是为公家办事了。如果是处分我认了，免职我觉得有点冤，财政拨那点钱，市局、分局层层统筹，到了派出所就没多少了，连出警的汽油费都管不上，我当这个所长，百分之七十的精力都放在搞钱上去了，搞不来钱，派出所运转不起来，案件没钱办，任务完成不了。你们大领导说我没用，搞不来钱，民警福利解决不掉，民警挤对我，叫他们去干事就糊弄，我们当个小所长真不容易啊，你以为我想去收那个钱啊！”说到这里，刘梦成这个三十来岁的汉子眼圈有点湿润了。他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怒气说，“如果因为这件事免我的职，那你去查啊，全市的派出所所长都要撤职！”
说到这里的时候，刘梦成的声音高了起来，脸上也有些憋红了，声音都传到办公室外面去了，隔得不远的王德早就叫了秘书过来竖着耳朵听，准备一有状况就进去。
钟鸣微笑着看着脸红脖子粗的刘梦成，用目光紧盯着刘梦成的眼睛，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在钟鸣的注视下，刘梦成没了对视的勇气，气势就渐渐被压了下来，声音也就小了许多，最后就没话说了。警察就是这样，在外面是见谁都牛B哄哄的，到哪里都气势压人，可见了领导和老婆，那气势就没了。怕领导怕惯了，公安队伍虽然大，难带，但是作为准军事化队伍，下面的人一般都是很听话的，这是在别的部门当领导感觉不到的优越感；怕老婆是没理，当个警察上班没日没夜的，电话来了人就得走，家里全仗着老婆撑着，所以大部分警察回家都被老婆训，自己既然没理，训了也就训了，时间一长，都训惯了，连嘴都不回，脾气也就没了。
钟鸣打破房间里的沉默，对着刘梦成说：“小刘，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如果没有了，你就听我说！”刘梦成答道：“没了，你说吧！”心里想看你能说出什么理来，反正我帽子都给你下了！
“你抓过赌吧？”钟鸣问刘梦成。问得刘梦成一愣，心里想这与免职有什么关系？“抓过啊。”他回答。“抓赌的时候群众经常会说这样的气话，到处有人在打麻将，你怎么不抓其他人，偏偏抓我，你会怎么样回答？”没等刘梦成回答，钟鸣继续说，“我们民警一般都会这样说，不错，打麻将的人是很多，可人家举报的是你，我们查到的也是你，当然就抓你了，我们是不可能逮住所有的打麻将赌博的人的。”说到这里，刘梦成知道钟鸣举抓赌作例子的意思了，于是就有些针锋相对地说：“钟局长，我知道，我那里被曝光，市局查我，处分我，免我的职，我活该，我也认了，刚才我说其他派出所的事那是气话，但是作为领导，你不得不承认派出所收娱乐场所的保安服务费是我们公安保障体制的问题，根子上的责任不在我们这些小所长，而在上面吧！”
听了刘梦成的话，钟鸣的脸色变得凝重了，他接着刘梦成的话说下去：“不错，出现这种现象的根子是在公安机关的保障体制上，主要的责任并不是你或者你们。现在的事实就是这样，体制的改变需要冲击，而且需要猛烈地冲击。以前，我当所长的时候，连办公用品都在局里领，那时候虽然条件不好，但基本的保障还是有的。而现在出现了怪圈，局里面不给经费，派出所它也能运转；局里面找市里要钱，市里面不给，公安局也能运转。
下面的主动性强了，上面领导心里就想，咦，不给他钱，这日子不也过了吗？甚至我们在选拔干部的时候不是去想这个人业务能力有多强，而是这个人在社会上处的关系有多好，他去当这个所长，能把派出所的日子过起来，要是这个所长搞不来钱，那这个所长就干不下去，无论他的工作能力有多强。这种体制是个病态的体制，持久下去就会出现你们所这样的问题，甚至更严重的问题，会让我们的民警在流血、流汗的同时还流泪。但是一种体制在运转，他就有一种惯性，惯性使他不容易改变，市政府也不会一下就把对公安的拨款提到很高，财政一时也保证不了，因为谁也不知道需要多少钱可以把公安这种病态的保障体制推到正轨上去，再说，市里面没有这个财力就只有装样。放任这种病态的体制去运行，这不光是公安一家的问题，教育和卫生系统也一样，政府没有能力去保障，只好持着放任的态度去纵容乱收费的问题存在，民怨大了或者现象严重了就去查一下，压制一下，这都解决不了根本的问题。所以为什么说要发展经济，只有发展了经济，上层建筑才能发展。”
“说到你的事情上来，可以说你被免职是体制造成的，但是我在这里要说明一点，即使在这种体制下面，我们的政府，我们公安机关的民警们运用自己的聪明才智，付出辛勤的汗水，仍然出色地完成了党和人民交给的任务，保障了一方平安，这是值得我们骄傲的。我们绝大多数民警没有因为这种保障体制而去营私舞弊，放弃自己的职责，甚至为钱低下头，受着委屈。因为我们心里都有数，都守着一条底线，要对得起良心，对得起党。我们要坚信一点，随着经济的发展，公安机关的保障会越来越有力，总有一天，警察会挺起被钱压下的脊梁！”
“但是在目前的情况下要改善这种体制需要冲击，这我在前面说过，免掉你们的职就是一种冲击，要引起社会、政府和我们公安机关各级领导对这种体制的思考，要领会这种体制需要改变的迫切性，否则，损失的将是党和公安机关的威信。”
“你和我都是共产党员，在革命年代，共产党员是要不怕牺牲的，在建设社会主义年代里，共产党员仍然需要牺牲精神，也许我们牺牲的不是生命，而是我们的前途或者别人的误解。在这件事情的处理上，我完全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免你们的职，也会对我有影响，基层对我肯定有许多议论，影响我的形象，甚至得罪人，但我还是坚持免了，为什么，那就是我要为改变这种体制去努力。做牺牲，同样，你也是做了牺牲，包括你们的指导员，但是相对于你们的牺牲，我的可能不算什么，我希望你们做出的牺牲加上我的努力能够稍微改变我市公安机关保障体制，那么这种牺牲就有了价值。这些话是不可以在会上说的，只能是我和你谈话时说，你来找我谈，我是欢迎的，作为当事人，我希望你能理解我的用意，以一名党员、一名人民警察的立场，服从市局党委的决定。”
钟鸣的话让刘梦成顿时感觉脸上有些发烧，他没有想到钟局长在处理自己的问题上有那么多的考虑，考虑得那么深远，考虑的完全是民警和公安机关的形象，特别是钟鸣说的共产党员需要的牺牲精神，原来自己对党员这个身份了解得是那么狭隘，自己一直以为只有在与犯罪分子斗争中需要牺牲精神，作为党员，更高层次的牺牲精神还包括牺牲自己前途和政治生命，而自己为了个人的前途跑到这里来撒气，原来自己是多么的不成熟。想到这里，刘梦成站了起来，给钟鸣敬了一个礼说：“钟局长，谢谢你给我上了一课，我理解了，我也明白了，我向您保证，我坚决服从市局党委的决定，我一定要把你的苦心告诉所里的民警，绝不能让他们误会您。”
钟鸣笑笑说：“前面说的很好，后面就不行了，我说过这些只是和你谈心说的，这是在下棋，对手不光是政府、媒体，也包括我们自己家的许多民警，你把我的棋路说出去了，我还下什么啊？记住，经得起挫折的干部才是担得起重任的好干部，这件事或许对你是好事，好了，回去好好干工作。”
“是。”刘梦成爽快地回答后，出了钟鸣的办公室。
十九
市公安局关于免去北湖街派出所所长和指导员的决定传开之后，迅速在清水市掀起了一个不小的波澜，上至市委机关，下至街头，无不在议论此话题。
钟鸣在刘梦成走了之后，立刻先后到市委和市政府汇报了事件的处理情况，然后赶到市电视台找到了台长。电视台汪台长听说公安局的钟局长来找他，一时不知道是见好还是不见好，生怕是来上门问罪的，然后转念一想也躲不掉，节目已经播了出去，影响也是收不回来了，还是见吧！但出人意料的是，钟鸣显得很客气，说是感谢制作这个节目的制作人，公安局会诚恳地接受舆论的监督，说想见见这个制作人，汪台长见钟鸣的态度不像是来问罪的，于是就叫人去叫那个制作人。那个制作人听说是公安局长来了，心想不好了，人家找上门来了，虽说当初定下制作这个片子的时候是一股替天行道、勇揭黑幕的气势，但节目播出之后回家给老婆一训，再给好友一劝，再听说所长给免了，这下娄子捅大了，心里早就没底了。现在公安局长来了，简直就不知道该怎么办，恨不得立马高血压犯了晕死过去，但他还是给台里的办公室主任给拉了过来，一路上给他打气说没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