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怎样才能使宗族团结,百姓和服呢?姜太公认为要具备以下两方面的条件,一是“富”,二是“仁”。他要求国君一方面要“从事于富”,一方面要“从事于仁义”,两者相比较,“富”是根本的东西,所谓“不富无以为仁”。实际上,姜太公是提倡“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并重,而“物质文明”则又是根本的基础。
八守国
【原文】
文王问太公曰:“守国奈何?”
太公曰:“斋,将语君天地之经,四时所生,仁圣之道,民机之情。”
王即斋七日,北面再拜而问之。
太公曰:“天生四时,地生万物。天下有民,仁圣牧之。故春道生,万物荣;夏道长,万物成;秋道敛,万物盈;冬道藏,万物寻。盈则藏,藏则复起,莫知所终,莫知所始。圣人配之,以为天地经纪。故天下治,仁圣藏;天下乱,仁圣昌。至道其然也。”
“圣人之在天地间也,其宝固大矣。因其常而视之,则民安。夫民动而为机,机动而得失争矣。故发之以其阴,会之以其阳。为之先唱,天下和之。极反其常,莫进而争,莫退而让。守国如此,与天地同光。”
【注释】
经:常道,指规律。
机:事物变化的根由。
北面:古代臣见君、卑幼见尊长,学生见师时皆须北面而立。
牧:放牧,旧时比喻官吏管理百姓。
寻:探求,生长。这里是再生的意思。
配:相配。即参照遵循之意。
经纪:纲纪。
宝:指国君的地位和作用。
因其常理而视之:按照常理教育人民。常,常理、常道。视,效法。
发之以其阴,会之以其阳:隐密地发展力量,抓住时机,正大光明地进行讨伐。发,发展。阴,秘密。会,际会、机遇。阳,光明正大。
唱:通倡。
和:附和、回应。
【译文】
文王问太公道:“怎样巩固国家呢?”
太公回答说:“请以虔诚地心先行斋戒,然后我再告诉你天地运行的规律、四季万物生长的变化、圣人治国的道理以及民心转变的缘由。”
于是,文王斋戒七天,北面行弟子之礼再拜而问太公。
太公说:“天有四时运行,地有万物孳生。天下有人民,人民由圣王来领导。春天的规律是孳生,万物繁荣;夏天的规律是成长,万物茂盛;秋天的规律是收获,万物成熟丰盈;冬天的规律是收藏,万物潜静。万物成熟丰盈了就要收藏起来,收藏起来明春又播种复生,如此循环,既没有终点,也没有起点。圣人可以参照这个规律,作为治理天下的法则。所以天下安定的时候,圣人的功德就隐而不显;天下大乱之际,圣人的功德就充分地发挥出来,这是必然的规律。”
太公继续说:“圣人处于天地之间,其地位和作用是非常重大的。顺应治理天下的常道而行,人民就安定。如果民心不安,便是动乱的因素。动乱一旦发生,天下就有权力之争了。所以动乱最初总是在暗处萌生,时机成熟就会聚集成公开的力量,登高一呼,天下应和。到形势恢复正常的时候,他既不进而争功,也不退而让位。以这种态度来巩固国家,他的地位和作用,就可以天长地久,与日月争光了。”
【心得】
“创业难,守业更难。”文王深知这个道理,所以他要向姜太公询问巩固国家政权的办法。太公主要讲了两点:一是“仁圣之道”,二是“民情之机”。
所谓“仁圣之道”,就是要求君主效法天地,按照自然规律来治理国家,发展经济,促进社会繁荣,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所谓“民情之机”,就是要求君主正确对待天下动乱的现实,善于引导、拨乱反正,不必因此惊惶失措,须知人民总是希望安定的,天下最终又会恢复正常,明智的君主,任何时候都应该顺应潮流,不可违背民意,自取灭亡。
太公还特别重视君主的“仁圣”风范,这就是要功成不居,隐而不显,以无形力量征服天下,施惠人民,像天地日月一样泽及万物,而不需要人民来歌功颂德。太公认为,只要君主具备了这种“仁圣”风范,“守国”也就不是一件艰难的事了。
九上贤
【原文】
文王问太公曰:“王人者何上何下,何取何去,何禁何止?”
太公曰:“王人者,上贤,下不肖,取诚信,去诈伪,禁暴乱,止奢侈。故王人者有六贼、七害。”
文王曰:“愿闻其道!”
太公曰:“夫六贼者:一曰,臣有大作宫室池榭,游观倡乐者,伤王之德。
二曰,民有不事农桑,任气游侠,犯历法禁,不从吏教者,伤王之化。
三曰,臣有结朋党,蔽贤智,鄣,王明者,伤王之权。
四曰,士有抗志高节,以为气势,外交诸侯,不重其主者,伤王之戚。
五曰,臣有轻爵位,贱有司,羞为上犯难者,伤功臣之劳。
六曰,强宗侵夺,凌侮贫弱者,像庶人之业。”
“七害者:一曰,无智略权谋,而以重赏尊爵之,故强勇轻战,侥幸于外,王者慎勿使为将。
二曰,有名无实,出入异言,掩善扬恶,进退为巧,王者慎勿与谋。
三曰,朴其身躬,恶其衣服,语无为以求名,言无欲以求利,此伪人也,王者慎勿近。
四曰,奇其冠带,伟其衣服,博闻辩辞,虚论高议,以为容美,穷君静处,而诽时俗,此奸人也,王者慎勿宠。
五曰,谗佞苟得,以求官爵,果敢轻死,以贪禄秩,不图大事,得利而动,以高谈虚论,说于人主,王者慎勿使。
六曰,为雕文刻镂,技巧华饰,而伤农事,王者必禁之。
七曰,伪方异技,巫蛊左道,不祥之言,幻惑良民,王者必止之。”
“故民不尽力,非吾民也;士不诚信,非吾士也;臣不忠谏,非吾臣也;吏不平洁爱人,非吾吏也;相不能富国强兵,调和阴阳,以安万乘之主,正群臣,定名实,明赏罚,乐万民,非吾相也。夫王者之道如龙首,高居而远望,深视而审听,示其形,隐其情;若天之高不可极也,若渊之深不可测也。故可怒而不怒,奸臣乃作;可杀而不杀,大贼乃发;兵势不行,敌国乃强。”
文王曰:“善哉!”
【注释】
王人:为人之王,即君主。
不肖:不贤,指无德无才的人。
任气游侠:浪游的侠客,古代指轻生重义、勇于救人急难的人,他们往往为此“以武犯禁”,有违法乱纪的一面。
犯历:违犯。历,犯乱。
朋党:排斥异己的党派。
蔽:遮蔽,此指排斥。
鄣:障之本字。
抗志:高傲的志气。抗,高的意思。
外交诸侯:结交外国的诸侯,即里通外国的意思。
有司:有关的主管部门或官吏。古代设官分职,各有专司,所以称官吏为有司。
身躬:自身。
冠带:帽子和腰带。
谗佞苟得:谗,说别人的坏话。佞,奸巧谄谀。苟得,以不正当的手段获取好处。
禄秩:禄是古代官吏的俸给,秩是其职位和品级。
说:同悦,取悦。
伪方异技:指各种虚假骗人的方术技艺。方,指方术。技,方技,即方术,指医卜星相与养生炼丹之类的技术。
巫蛊左道:巫,巫师。蛊,一种迷惑、毒害人的虫子。巫蛊,指巫师用符咒等法术吉人。左道即邪门歪道。
调和阴阳:这里指妥善处理各种矛盾。阴阳,中国古代哲学的一种范畴,指自然界正反对立的两面,如天地、日月、昼夜、动静、寒热等。
万乘之主:指国君。乘,车辆。
【译文】
文王问太公:“对于国君,什么样的人应该尊崇,什么样的人应该贬抑,什么样的人应该任用,什么样的人应该革去,什么样的事应该禁绝,什么样的事应该制止呢?”
太公说:“作为君主,才德兼备的人应当尊崇,无才无德的人应当贬抑,诚实忠信的人应当任用,狡诈虚伪的人应当除去,违法乱纪的暴行应当禁绝,奢侈浪费的风气应当制止。所以国君用人,应当注意六种坏事和七种坏人。”
文王说:“我想听听其中的道理。”
太公说:“所谓六种坏事是:
第一,大臣中有大修宫室、亭池、台榭,尽情游玩观赏、歌舞行乐的,就会败坏君王的圣德。
第二,百姓有不务农桑正业、意气用事、游侠斗武、违反禁令,不服官吏管治的,就会败坏君主的教化。
第三,群臣中若有结党为朋、排斥贤能、蒙蔽君主耳目的,就会损害君王的权威。
第四,士人中若有故意坚持己见以标榜气节高尚,借此形成一股气势,对外结交诸侯,不尊重君主的,就会损害君主的威严。
第五,大臣有轻视爵位、冒犯上级,耻于为君主冒险犯难的,就会损害功臣的勋绩。
第六,强宗大族中,有争相掠夺、欺压贫弱的,就会损害人民的生计。”
“所谓七种坏人是:
第一,没有智略权谋,为了获取重赏、升官,强力逞勇,轻率出战,企图侥幸立功于疆场的,对这种人,君主切勿任他为将帅。
第二,徒有虚名而无实学,阳奉阴违,言行不一,掩人之善,扬人之恶,到处投机取巧,对这种人,君主切勿与他共谋大事。
第三,外表朴素,衣着粗劣,口说无为之道,而实则沽名钓誉;口说无欲之德,而实则唯利是图,这种虚伪的人,人君切勿与他接近。
第四,奇装异服,巧言善辩,空谈高论,以此夸耀;穷居陋巷僻静之地,以诽谤时俗为能事,此为奸诈之人,人君切勿加以宠信。
第五,谄媚逢迎,只图苟且升官;鲁莽亡命,冒死以贪俸禄;不顾大局,见利妄动,高谈阔论,取悦人主,此种人,人君切勿加以任用。
第六,大事营造雕梁画栋,装饰豪华的居室建筑,以至耽误了农事者,人君必须加以禁止。
第七,用骗人的方术,诡奇的技艺等旁门左道,咒语妖言,迷惑善良的人民者,人君必须加以禁止。”
“所以,人民如果不尽力投入自己的工作,就不算吾国的人民;士人不讲诚实信用,就不算吾国之士;大臣不能忠诚规谏君主的过错,就不算吾国之臣;官吏不能公正廉洁爱护人民,就不能算吾国之吏;宰相不能富国强兵,不能调和天地和人事间的变化关系以确保君权的稳固,不能规正群臣的纲纪、核定名实、严明赏罚,使万民安居乐业,就不算吾国之相。所谓帝王之道,就像神龙昂首,高瞻远瞩,洞察一切,对外显示庄严肃穆的仪表,内则涵隐不露的衷情。使人觉得他像天之高,高不可及;如渊之深,深不可测。因此,君主对应该发怒的事情不发怒,奸臣就会兴风作浪;应该杀人的时候不杀人,奸雄就会乘机叛乱;军事处于有利态势时而不行动,敌国就会强大起来。”
文王听罢,说道:“你讲得好极了!”
【心得】
本篇讲用人的原则,总纲是“上贤”,即尊重贤人。
“贤”是一个伦理道德的概念,比较抽象,是道学家、理学家研究的学问。而政治家、军事家必须把它具体化,方法是从正反两个方面入手。从正面说,是“取诚信”;从反面说是“下不肖”,“去诈伪、禁暴乱、止奢侈”;特别要防止“六贼”、“七害”。这也就是说把“不贤”(“不肖”)去掉,就是“贤”了。这里有“破字当头,立在其中”的哲学。
作为统治者,要想取信于人,就要做到开诚布公。一个领导者,必须具有统御能力,能驾驭众人。使别人相信、诚服,乐于服从指挥,这就必须要领导开诚布公,言行一致,以诚待人,使下级感到领导公平、厚道,可亲可敬;如果领导表里不一,口是心非,下级就会离心。
新中国成立前夕,中国共产党曾用“开诚布公”这一工作态度和方法成功地团结了一大批民主党派人士,为新中国的成立和全国人民的大团结创造了条件。
1949年初,为了孤立国民党反动派,广泛地团结民主党派、爱国人士和社会贤达,我党把他们请为座上宾,“开诚布公”地与其共商建国大事。当时,一些民主党派人士对我党的领导地位持怀疑态度,还有人提倡“共同领导”;也有的人不愿意来解放区,更有的反对我军渡长江,统一全中国并劝阻我党划江而治,同英美妥协。我党并没有计较这些,而是耐心说服与等待。周总理曾指示全党:“我们要善于与党外人士相处,态度应该是谦虚的、诚恳的,坦白的。”董必武同志也曾经多次强调:“我们必须把党外大多数民主人士看成和自己的干部一样,同他们诚恳地、坦白地商量和解决那些必须商量和解决的问题。”有关新中国的国家性质,人民的基本权利和义务、政府机关、军事制度、经济政策、文化教育政策、民族政策和外交政策等重大国事,都尊重他们的意见,与他们反复商量讨论,不但在会前协商、酝酿,而且还要拿到会上共同讨论决定。诸多民主党派人士,被共产党开诚布公、虚怀若谷,从国家、民族利益出发的工作态度和革命精神所感动,积极参予了新中国的筹建。
不过,要树立一种正当而良好习俗,仅仅讲正面道理,容易流于空泛,不切实际,因为真善美的东西,总是与丑、恶同时并存,也因与丑、恶同时并存才能突显真善美的价值。“贤”可以说是中国古代哲人对真善美的一种称谓,它在与种种“不肖”的较量中得到具体展示的。
所以在姜太公看来,“贤”并不是一种纯粹自我完善的道德修养,而是必须具备的一种能力,起码能够“忠谏”、“爱人”,甚至达到堪称宰相的高度:“能富国强兵,调和阴阳,以安万乘之主,正群臣,定名实,明赏罚,乐万民。”
贤而能,能而贤;既能破,又能立,就是总理国家的人才了,应当受到绝对的尊崇。
十举贤
【原文】
文王问太公曰:“君务举贤而不获其功,世乱愈甚,以致危亡者何也?”
太公曰:“举贤而不用,是有举贤之名,而无用贤之实也。”
文王曰:“其失安在?”
太公曰:“其失在君好用世俗之所誉,而不得真贤也。”
文王曰:“何如?”
太公曰:“君以世俗之所誉者为贤,以世俗之所毁者为不肖,则多党者进,少党者退。若是,则群邪比周而蔽贤,忠臣死于无罪,奸臣以虚誉取爵位,是以世乱愈甚,则国不免于危亡。”
文王曰:“举贤奈何?”
太公曰:“将相分职,而各以官名举人,按名督实,选才考能,令实当其名,名当其实,则得举贤之道也。
【注释】
失:过失、错误。
世俗:一般人的平庸见解。
誉:称赞。
党:党羽,指邪恶势力的附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