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回忆
“楚医生，那个……刚不好意思，我们也只是……”
“我理解。”
“那就帮我换下药吧，晚上伤口痒得很实在睡不着……”
楚夜看了看手表，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放下纸袋，重新穿上白大褂。安静的治疗室只剩下外面淅沥沥的雨声和滴滴答答的时钟摆动声。
林晓轩关门退出，坐在长廊的椅子上。
夜晚，空空的长廊，静的麻木。
林晓轩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发现自己的头正枕在楚夜的肩上，身上还盖着他的外套。
“病人都走了？”
“恩。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林晓轩这才想到水煮蛋，在他眼前晃了晃，“给你送吃的啊。”
“就这？”
她使劲点着头。
“还是你的面好吃……”可能是真的饿坏了，楚夜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从自动饮料机买了饮料，“给，请你喝，公平交易。”
“面会糊……今天对不起……”
“不稀罕你的道歉。”楚夜假装不屑地说，事实上心里泛起的疼痛感确实并未消退，但与她无关。
他拿着最后一只鸡蛋走进办公室，放进煮锅，又找出了一大堆的纱布。
“过来。”不容质疑的语气。
“干吗？”
见按兵不动，楚夜索性强行把她按在自己的位子上，转过她清晰留有指印的半边脸。
“啊……”当滚烫的鸡蛋碰到伤口，撕裂般的疼痛再次苏醒，痛的她又开始掉金豆子，头也开始向后挪去，楚夜则一次次不厌其烦的把她的脸给拨回来。
“别动，忍一下。”
脸上除了红紫交错的淤青，还有一条条细长的血丝，也难怪她不断发出杀猪般的声音。若他没猜错，这巴掌是四块石头打的，只有那个人有这能耐把她搞的完全失去理智。
“忍一忍，不处理好会留疤痕。”
或许是药物的作用，裂开的伤口只有麻麻的针刺感，林晓轩安静地仰靠着椅子，任由楚夜从方才的纸袋中拿出各式各样的瓶瓶罐罐在伤口上抹着。静静凝视着眼前的这张脸，愧疚感愈加强烈。
上好药，楚夜麻利地收拾完桌上的东西，转向林晓轩：“现在困吗？”
“啊？”
“不困的话陪我去天台坐会吧。”
凌晨，零星灯光飘然点缀。
雨止后的空气清新透凉，泛着阵阵寒意。
“这个时候的城市才是最真实的。”
“人也是。”
“听到那些病人的质疑声了吧？”
林晓轩诚实地点了点头。
“我已经习惯了，习惯家属的质疑，习惯病人的埋怨，习惯同事的排挤，习惯领导的施压，甚至习惯做个毫无感情的冷血动物……”楚夜懒懒地趴在扶杆上，“其实我能理解他们的心情，换个立场，谁会愿意将亲人的生命轻易交给一个实习生呢？”
“每个生命都是上帝咬了一口的苹果……”她突然想到《死亡笔记》中那一只醒目的被咬了一口的苹果。
“恩，每个人都有残缺的一面，你看，白天在下面，我们就像是一只只蚂蚁，任人踩着。”
夜幕下，只看到楚夜眼神中流露出的失望，一向积极生活的他怎会暗藏如此悲观的灵魂。
“楚夜，生活我们没的选择，不是吗？”
“也不全是。”
“来S城原本是想放下所有的工作一走了之。但最后我知道自己还是放不下，我不是独立的个体，我有家人，有朋友，所以继续在世俗中挣扎，还是得回来面对现实，但实在看不到尽头，这样一辈子沉埋在里面，何时才有喘息的机会呢？”
“或许在俗世中享受每一天才是我们能做的。”
“呵呵，很可笑吧，毕业5年了，好像还处在刚毕业的那段彷徨期，反而让你这个未毕业的人来开导我。”
“这个很容易解释，第一你是女人，我是男人；第二，一个人的成熟度并非用年龄来衡量，当然也不是由经历决定。第三，最近有太多的事降低了你的判断能力。不觉得你最近都处在混乱自虐中吗？”
“难道你不是吗？彼此吧。”
“至少我比你冷静。”
无奈地相视一笑。
“楚夜，你说人一辈子能找到真爱吗？”
楚夜侧过身，轻轻淡淡地说：“爱不该是找出来，而是慢慢感觉。”
“男人是不是都会脚踏几只船而仍若无其事，或是同时爱上几个人，理直气壮为自己辩护。”要是林晓轩借着灯光瞟一眼楚夜，就会看到比夜更黑的一张脸，难看极了。可惜她只是一味无焦距地注视着远处，悠悠地说，“男人都是这样吗？”
“这是以篇概全的错误结论。”
“你爱古瑜婷吗？”
这个问题他也想知道答案。
“你还在犹豫对吗？追逐一生的爱无非就想图个天长地久，或许男人都想找个善良温柔的女孩吧。再轰轰烈烈的爱情最后怎样呢？还不是需要有个家为基础。”
“基础不是爱吗？……”
又一阵冷风吹过，林晓轩不禁打了个寒颤，一件熟悉的外套适时地披在她的身上，还残留着一丝消毒水的味道……
狂躁的音乐中，摇曳的灯光下，闪现着一张张妖艳生动的脸，已然看不到真正的心情，连笑容都是若有若无。擦肩的人群堆里，到处散发着名牌香水的味道，暗暗比拼着魅力指数。走出声色犬马之地，当白天残妆洗尽，褪去那一身奇装异服，是否一切依旧？
高原似有若无地晃动着手中琥珀色的液体，和着的冰块无规律地搅动着，似乎能超脱狂轰滥诈的音乐，听到清脆的碰撞声。
“老兄，你不会无聊到来这测试你的魅力吧？还是领我犯罪？”
高原实在忍不住了。这已经是他们今晚赶走的第十一个“美女”了，顶着夸张的爆炸头，两个巨型耳环使整个耳垂都耷拉下来，怪异的浓妆反显出了脸上沟壑般的皮肤，举手投足间，还有一长串类似狗铃铛的东西在他们面前闪亮。
苏沐苦涩的一笑，看似平静地吐出几个字。“苏姗姗要结婚了。”
“我越来越不了解她了，结婚也好，苏沐，你们该结束了。”
高原似乎对这消息一点都不感到震惊，习惯的就像每天在餐桌上看到的早新闻那样简单，事情就这么顺其自然地发生了。他极不耐烦地挥手赶走了第十二个前来搭讪的女人，招呼服务员上了几瓶啤酒，亲自动手开瓶。苏沐放下矿泉水，接过高原递过来的啤酒，仰头痛饮起来。不一会儿，桌上已堆满了空瓶子，而苏沐全身也起了小红疙瘩。
“嘿，嘿，兄弟，适可而止啊，我只是让你稍微喝下解解愁，你可别来真啊。”高原慌忙夺过苏沐手中的酒，“天涯何处无芳草呢？何必呢？”
是啊，他也以为没什么了不起，甚至苏姗姗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他，也没有痛到骨髓的感受。可笑的是，一张通红的喜帖，喜帖上亲密的结婚照，完全让他乱了方寸。这一次，苏姗姗没有向他报备，难道她已经爱上石磊了吗？
“兄弟啊，其实婚姻也就那么回事，你看我现在，多少向往自由啊。”
“高原，你还记我第一次把姗姗介绍给你认识吗？”苏沐的声音有些沙哑。
“当然。那时候咱寝室几个哥们还很羡慕你小子呢。”
高原放下酒杯，思绪慢慢被牵扯到大二时第一次见到苏姗姗时的场面。他还记得，那时的她很单纯，老是害羞地偎在苏沐的身边，小鸟伊人的感觉。在他高原见过的女孩子中，苏姗姗不是那种让人一见钟情的类型，算不上漂亮，甚至在人堆里很容易被忽视埋没，但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那种温柔与贤惠的特质，足以让一小部分被泼辣女灼伤的男生想入非非，过眼不忘。
“她是我进孤儿院的第一个朋友，那一年我8岁，姗姗6岁。那一天，她躲在角落里很伤心地哭着，但他一直都没有告诉我原因……后来的日子里，我们就像是相依为命的亲人，甚至她与我同姓，看到她过得很快乐，我也开心，可是，这都是我一厢情愿……直到你认识她的那一年，有一天，她兴奋地说，她找到了她的仇人，那个人改变了她的一生，她要报仇……”
苏沐拿起桌上刚被高原夺下的半瓶啤酒，又猛灌起来。高原只是呆呆地听着苏沐的故事，看着他咕咚咕咚地把酒一饮而尽。即使他与苏沐是同学，是朋友，是合作伙伴，而毕竟对于私事，他们不会像女人般没事就喜欢互倾互诉，说白了，男人宁可选择沉默。所以，这么多年来，他只看到他们的分分合合，看到了苏沐为苏姗姗所做的一切，很显然苏姗姗已不再是那个单纯的小女孩了。其他的，他一无所知。
“就是从那一年开始，她变了，离我越来越远……”
若非苏沐的好脾气好个性，或许他已经被苏姗姗“折磨”的堕落深渊，亦不可能有现在的“原沐”。
“苏沐，你知道苏姗姗的那个仇人是谁吗？”没有人不好奇这点。
苏沐的眼眶渐渐发红，他低下头，痛苦地合上双眼，有一滴泪分明地滴落在桌上的冰水中，从牙缝里艰难但却清晰地挤出三个字。
“林晓轩。”
高原仿佛被人当头打了一棒，思路彻底阻塞，一脑袋糨糊。他随手抓起桌上的水咕咚咕咚地喝起来，忽然又如醍醐灌顶般恢复了正常思维，几乎是把杯子砸在了桌上，说话声音也提高了八度。
“你之所以会让林晓轩进我们公司，不会也是因为苏姗姗吧？”
苏沐的沉默，已经证实了高原的猜测。
“苏沐，我严重鄙视你！虽然我不知道苏姗姗与林晓轩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但这和平时你的作风完全不吻合，太武断了。”
“高原，爱情会让人失去理智。”
“可是……”他承认，爱情是有这般魔力，可是到底是什么仇恨呢？”那你总该知道他们的仇恨到底是什么吧？”
苏沐无力地摇了摇头。
“苏沐！MYGOD！我无话可说了。”
“爱情首要一条，信任。”
“狗P！你信任她，那么她呢？就是信任到和其他男人结婚去了？”高原火冒三丈，索性跑到吧台拿了一大桶的冰块，拼命往水杯中加，准备先降降火，“你怎么会那么糊涂呢？你这不但纵容着苏姗姗，还在伤害可能无辜的人。”
“我知道。”
“知道已经晚了，你知道以林晓轩的性格，知道真相会怎么样吗？她不会把你埋了，而是自埋。”他干脆钳了一块冰干嚼起来，“对了，苏姗姗结婚对象是谁？”他有很不好的预感。
“林晓轩的前男友。”
“靠，苏沐，你个白痴，这事明摆着有猫腻，真不知道你的聪明才智都跑哪见鬼去了。从苏姗姗的行为来看，我不觉得林晓轩会和她有天大的仇恨，你也不仔细想想，她去抢她的男朋友，无非就是夺走她爱的人。”
难怪人说，在爱情面前，恋人的智商都为零。连一向精明冷静的苏沐也逃不开这个怪圈，活活栽在女人手里。
他不会把你埋了，而是自埋。高原的话回荡在他的脑中，不禁让他全身发寒，对，这是林晓轩的作风。
“快，把猪蹄抬起来。”
林晓轩一反常态，进门就开始打扫卫生。光是蹲趴姿势已保持了2个小时，头也不抬的在地上使劲地抹着，从里到外整整重复了6遍，仿佛要把地板的颜色都给换一层，窗户、茶几、桌子、浴缸，角角落落也给擦拭了6遍，亮的都能清晰照出人影来，但还在继续进行中。
“怎么会那么乱呢？”她喃喃自语。
公共书架理了8遍，给书换了8种“造型”，还不够，用抹布使劲伸到罅隙中，那架势整一个要把书架给拆了。
“有脏衣服都拿出来吧。”
洗手间。
床单、衣服堆了一地，连窗帘也被拆了下来。手搓着，脚踩着，肥皂泡泡在脸上遍布开来，她始终面无表情机械地干着，反反复复，深色衣服有几个部分都褪了颜色。楚夜和林暮靳慌忙将自己的衣服乘她不注意时，悄悄地拿了出去。
“你姐真恐怖。”
“受刺激了。”
“又是四块石头？”
“恩，他要结婚了。”
一阵折腾，筋疲力尽。
林晓轩走上顶楼，凭栏而立，任悠悠晚风舞动着发丝，有几缕拂在脸上，还会有些许疼痛，很自然地摸了摸仍略微有些红肿的脸。石磊毕竟也是个没经历过大风浪的人，从小娇生惯养的脾性在走上社会后更是表现的淋漓尽致。他们之间的不妥协与彼此忽略，更增加了那张本来就存在差距的隔膜的厚度。只不过她万万没有想到，他们分手的原因会是这么的可笑。
她该感谢那一巴掌吧！终于可以让她解脱了！脸上的痛代替了心底的那个伤口，也未尝不是件痛快的事情，表面的伤口终会痊愈。
信与请柬迎着风在手中颤抖，一松手就能像思绪般飘散开来，然后跟着心一块坠落。
缘分，只在相识的那一瞬间。
石磊是A大法律系的高才生，而林晓轩是广告系混日子的主，两个不同的学校，风马牛不相及的专业，性格迥异的两个人，却因为一次讲座阴差阳错频频有了交集……
还记得，在那次讲座上，他们为了一个位子吵的面红耳赤，结果以石磊的妥协而告终；还记得，第二次见面，他们各自替室友见网友，勉为其难东扯西拉打发时间，就差美伊没有直接开战；还记得，突然从某一天开始，石磊借乱七八糟地理由接近对感情完全绝缘的她，还闹出了许多啼笑皆非的笑话，最后石磊终于沉不住气，直接告白，却被她毫无情面的一口拒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