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吴国,男子对女子的称谓之后加那么一个“子”,就是莫名的宠溺,就如宠爱自己的孩子一样,施夷光不是吴国人,自然不知道。
“难不成寡人不是在叫你,是在自言自语么?”夫差唇角勾起,似乎越发的觉得这女子有趣的很,只是想起当日在女娲庙,她似乎是手捧一株莲花,也不知那莲花如今在哪里?
“奴婢在。”施夷光连忙回应着。
“你可会舞?”夫差问出口的时候,却没有看施夷光一眼。居然看着郑旦,不知在想些什么。
施夷光想起郑旦与她说过的话,连忙回道“奴婢并不会舞。”夫差却不以为意,看着郑旦问道:“你是,郑旦?”
郑旦点点头,头低下去的时候都是少女的情怀,原以为夫差会兴致勃勃,没想到他却道:“今日寡人不想看歌舞,不若,你斟酒给寡人吧?”
听到第一句话,郑旦面如死灰,以为夫差根本瞧不上她,可听到“斟酒”二字,忙起身,“诺。”她走到夫差榻前提起酒匙往酒盆中舀酒入酒斟,再提起酒斟为夫差手上的酒樽斟酒,岂料忽然手一抖,那酒道出了酒樽,全数洒在夫差的手上,郑旦本就不敢看夫差,那本惧怕的脸就更加发白了。
夫差瞧了眼满手的烈酒,将酒樽放手,手收了回来,在唇边留香,“奴婢该死!”郑旦连忙跪了下来,夫差仍是冷漠至极的一张脸,“下去吧。”
郑旦如蒙大赦,连忙起身,“诺.”说着便快步退下,这样看来,夫差也不是那滥杀之人,只是君王之威实在骇人。
“西子,西子。”施夷光忽听夫差唤她,回过神来,抬起头,正对上他寻味的双眸,“奴婢在。”
“为寡人斟酒。”他提起酒樽,面朝着施夷光。施夷光起身而行,走到夫差做他之前,刚触到酒斟,夫差却道:“慢着。”
施夷光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难不成自己又做了什么不对的事情,她静静的等着夫差的下文,夫差看了她良久,抬起右手来轻轻触摸到她的右边脸颊,施夷光忙将头转过,夫差也不怒。
过了一会儿,夫差才说道:“你的脸怎么了?”
施夷光不语,明明知道卫姬在这吴宫中只手遮天,要是讲卫姬说了出来,自己哪里会有好果子吃。倒是夫差身边的小福子,连忙走上前来,不知在夫差耳边说些什么,夫差脸有怒色,却隐忍不发。
只见夫差在小福子耳边依语一番,小福子“诺”的一声,便离开了庆和宫,夫差坐了下来,脸上的怒意已消,舒了一口气,恢复了刚才的神色,道,“斟酒吧。”
施夷光提起酒斟为夫差斟了一杯烈酒,未等他接过,她自己倒是捧起酒樽一饮而尽,这酒樽乃是君王专用,而施夷光此举,正是在挑衅夫差。
施夷光,不过是想试试夫差而已,她知道,夫差不会杀她的。
夫差没有发怒,更是开怀大笑,“原来美人也爱饮酒,也罢,寡人亲自为你斟上一杯酒。”夫差的态度让施夷光捉摸不透,他站起身来,果然为施夷光斟酒,却又压低了声音对施夷光道:“好个有趣的女子。”
或许在夫差眼中,施夷光就是一个有趣的女子,可以随意摆弄……
可施夷光却感觉得到夫差这言语之中的寒气,彻骨的寒意,这才是真正的夫差,让越国血流成河的吴王,将来这中原的霸主,施夷光将夫差斟的酒饮尽,“谢吴王恩赐。”
施夷光站起身来,回了自己的位子,又听夫差道:“众位美人来我吴宫,寡人必定厚待之,各位美人有什么想要的,现在尽可相告寡人,寡人定如美人所愿。”
片刻之间,座下众人都在悄声细语,想着这吴宫的荣华富贵,施夷光抬起头,看着夫差,夫差带着些笑意,似乎在看一场好戏,施夷光只觉得夫差的性情难以捉摸。
施夷光站起身来,夫差看着施夷光,唇角勾起道:“怎么,西子可是有所求,说便是了,寡人一定如愿。”
“大王此话当真?”施夷光反问一句,夫差倒是没有想到施夷光会提条件,虽然有些奇怪,愣了一会儿才道:“寡人此言,犹如快马加鞭,绝无虚假!”
夫差端起酒樽,随意的靠在王位之上,连眼皮都没有抬起头的样子,施夷光起身而道:“那西施请求回越,可以吗?”
听到此言,所有人都傻了眼,倒是郑旦,抬眼多看了一会儿施夷光,施夷光却看着夫差,似乎在看着他该如何处置,她是去是留其实都没有意义的,她似乎只是想看看夫差会怎么做?
夫差盯着是以光看了许久,收敛了那玩味的笑意,手中的酒樽突然落地,“哐当”一声,使得这安静的大殿都有了生气,他站起身来,瞧了眼那洒了一地的美酒,道:“众位美人慢用,寡人还有国事处理,就不陪众位没人了,慢用……”
夫差面无表情的快步离开了,却没有看施夷光一眼,施夷光就站在那儿,看着夫差离去的背影,她没有料到堂堂的一国之主竟也会食言,施夷光并不想拦住他,只是有一种看笑话的感觉,当初口口声声说决不被美色所困的吴王夫差去了哪里。
“西施,你到底要做什么?”问话的是郑旦,施夷光随意看着,那些同来的姐妹对着她的时候,都疑惑不解,施夷光自己都不明白自己要做什么。
犹豫了许久,才道:“自然是活下去……”说这话的时候,言语中有些凄寒,听着的人都觉得莫名凄寒,她们来到吴国,不也是为了活下去吗?她们不是不知道吴国对越国做了什么,那满目的鲜血,她们怎么会不懂,只是,为了活下去……
那一株碧龙荷还在施夷光的指尖,她伸出手,在上头流转,这株碧龙荷好似不会凋谢一般,此刻已经陪了施夷光这么些时日,还是风采依旧的样子,一点也看不出这已经是采摘多日了。
这世上,是有神灵的……施夷光自从见了流年之后就知道,如今捧着这么一株不凋谢的碧龙荷,越发的相信。
“碧龙荷,你可否告诉我,我是否该和流年一样,学那超脱红尘之术?”施夷光倚着那石栏,似乎是在自问,又似乎在问着别人。
“寡人看你这丫头,是疯了不是,好好的,捧着一株莲花自言自语。”身后,传来夫差的声音,施夷光回眸去看,夫差正站在她的身后,穿着一件白衫,想来刚才不是有国事牵绊,而是回了寝宫,将衣衫换了,这就出来闲逛。
夫差看着施夷光手中的莲花,不免暗暗称奇,他是亲眼看见施夷光从女娲石像的身上取出这么一朵碧龙荷,但过了这些时日,还是这副样子,并无半点衰败之像,他心里想着,莫不是女娲娘娘显灵了?
施夷光想着夫差刚才并没有听清楚她的话,便看着那月光下的夕颜花,随意的一句,“奴婢在许愿呀。”
对着一株荷花许愿?夫差不免发笑,却顺着她的话问去,“那美人许的什么愿望,可是要会回越国去?”
施夷光觉的和夫差之间,有时候很接近,有时候却很遥远,“奴婢梦中得见一人,乃是莲花转世,化为人形,奴婢许愿,便是希望能和男子见上一面。”
夫差从来不信这种虚无之事,听到施夷光说那前世今生,也只是一笑,并不在意,眼中看着施夷光漠然的很,仿佛是以为这施夷光是在胡言乱语,不值一哂。
可夫差听到施夷光说她的梦中人,自己也想起了自己的梦中人,居然有些开玩笑的样子,道:“寡人也有梦中人,白衣翩翩,乃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这世上怕是没有那样的女子吧。”夫差嘘叹一声,仿佛是想起了梦中人,便是连眼神都柔和了一些。
施夷光看着夫差这样子,忽然一笑,那放肆一笑,好看的很,让夫差不免的移不开视线,“你笑什么?”
“吴越两国争端不休,吴王不思保家卫国,却想起梦中人,实在可笑。”施夷光倒是没有一点害怕夫差的样子,居然在言语之上,有些作弄夫差。
夫差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夜色,后头那丛林暗间,正是流年,站在那阴暗之处,看着施夷光和夫差站在一处,那郎才女貌的样子,他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种小狐狸,“大人知道什么是爱么?爱就是让自己卑微如尘……”
那只小狐狸是懂得爱,却要堕入轮回,这种爱,牺牲太大,也过不值当了,流年转过身去,不再看施夷光笑靥如花的模样。
夫差召施夷光侍寝的王令很快的传来,施夷光显然是呆愣住了,想的却是莫不是夫差要捉弄她,她与夫差,相处几日,只觉得有朋友之谊,那是一种超脱吴越战乱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