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窄的地下室发出恶臭,扫德蜷缩在角落里,旁边两人正在地板上掷骰子。这样一群人被关在一起真是荒唐——50个男人和男孩儿,都叫扫德。他们要逐一接受审问,轮到扫德,怎么也得半夜了。几小时前,他就听见宣礼者宣告了晚祷时间。牢房唯一的窗户与街道齐平,向外看,几只猫正在打架。
母亲找不到他一定急疯了,哥哥们肯定在找他。也许大家都已听说此次搜捕,如果母亲来这里接他,会说什么?她会不会什么都不说?最好如此。再者她为什么要对英国警察说话?可那个女人呢,那个看见他在水池底的女人?
警察来提审他时,他已枕着块扁石蜷着身子睡着了,突然被一对强壮的胳膊一把拎起。两名警察五短身材,脸晒得黑黑的,特别是鼻尖。
“过了40,还有10个。别害怕,我是亚瑟下士,他是萨姆下士,我们是带你去散步的。”
“这边走,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小子。”
两名警察推搡着扫德沿宽阔的走廊来到一间小办公室,把他按到一张椅子上。
“少安毋躁,牙医正在卫生间调整牙钻。”
“大概他没牙钻,对吗?”
“就算他有,也是那种怪模怪样,顶端没小接头的那种。”
“牙钻根本就没有他妈的接头。”
亚瑟下士低下头,脸凑近扫德。
“回头客吧,小子?”他几乎是喃喃道,“我有种奇怪的感觉,我见过你。”
扫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不懂英语,阿卜杜尔?”
“我上周二看到的那个把手伸进慈善箱,从圣墓教堂后门匆匆溜走的人就是你吧?反正跟你长得很像,瘦瘦的,黑头发,一副屁股找踢的样子。”
克施走进办公室,两人先后起立敬礼。克施看得出来孩子吓坏了。怎能不害怕?即便没有道宾斯和卡特莱特,这俩人就喜欢吓唬“当地人”。克施心想,他们倒并非心存偏见,只是愚蠢透顶,要么就是漠不关心。犹太复国主义和阿拉伯泛民族主义对他们而言不过是他人门前雪。
“扫德40号,长官。”
“谢谢。你们可以走了,到下一个,我会叫你们。”
屋里只剩下了他俩,克施拿起桌上的水罐倒了杯水递给扫德。男孩儿顶多16岁。
克施写下他的全名:扫德·萨伊德,地址:齐恩街,然后是年龄,克施所猜不差。
“扫德,能告诉我上周六晚你在哪儿吗?”
克施尽量不显得高高在上,但他要抗拒的这个传统实在是根深蒂固。
“写东西,一个人。”
这回答吓了克施一跳,不仅是内容,还有扫德那显然很流利的英语。
“写东西?”
“诗歌。”
“这么说你是位诗人?”克施很少为自己的问题感到如此愚蠢。
男孩儿耸了耸肩。
“你在哪儿写诗?”
扫德略加思忖,举起右手食指敲了敲脑袋。上课时,德·格鲁特曾用这个动作激励扫德思考。
克施不知该如何作答。男孩儿是在拿他开涮吗?取笑他?克施自己却先笑了。
“好,那就给我朗诵一下你的作品。什么都行。”
“阿拉伯语还是英语?”
“我想我还是听英语吧。”
克施觉得扫德的身体似乎微微一抖,然后庄重地起立朗诵。“那就是我们渴望的金色岛屿,如同我们渴慕的家园,所有星辰都在以烁烁星光召我们前行。”克施感到震惊,同时也觉得些许耳熟。不过凭他的英语诗歌知识,他可分不清那些诗句是男孩儿剽窃的,还是在学校学的。
扫德坐下。
克施隔着桌子看着他,又看了看表,似乎时间可以解释这尴尬的处境。已过午夜。
“谢谢,”克施终于说,“非常好。”
审问继续。半小时,扫德没能提供谋杀当晚他不在现场的证人——他回家时,母亲在睡觉,她还没醒,他就去打水了——但这位少年诗人迷人而热切,显然不像个持刀杀人的凶犯。然而,克施却莫名其妙地感到不安。他决定放男孩儿走,但要密切监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