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德,年纪不大,个头不小,仗着一双长腿,穿过树林,向山下飞奔。他气喘吁吁,踉踉跄跄,月光偶尔掠过,惊得他如对枪林弹火。跑到半山腰,他暂避在苏格兰式教堂的背阴处,脱下血糊糊的衬衫,继续飞奔,边跑边丢浸透了血的碎布条,仿佛在玩“逐纸游戏”。周围没什么人——一对年轻情侣在球形刺槐下亲吻,远处,两名警察骑着马慢慢前行,幸好背对他。扫德跑到老城,一头扎进迷宫似的小巷。在喀什街的香油篷车附近,他似乎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尽管肺都要炸了,扫德仍继续加快脚步。五分钟后,他穿过了大马士革门。扫德口干舌燥,心咚咚直跳,他都怕心跳声把周围的居民吵醒。
圣保罗街,德·格鲁特的房子的后墙,扫德爬上楼梯推了推门。门锁着,他从半开着的窗户爬了进去,直奔沙发旁亮着台灯的小书桌。还好,书包还在那个垫子上,还是他上课时搁的地方。那些书的扉页上都整整齐齐地写着他的名字。扫德把书包夹在腋下,来到厨房,拿起桌子上的水罐倒了杯水。他握着水杯离开房子,边跑边把杯子掷向旁边的石墙,碎玻璃掉在路边瓦砾里。
距离粪厂门不远,扫德转了个弯,抓住条绳子,脚抵住层层石墙,慢慢下到一个水池底部。他哆哆嗦嗦地站在一寸深的淤泥里,背靠墙壁。刚才奔跑时吸进的山羊臊气现在被冰冷的湿气代替了。他得等市场上的人多起来,才能出去混进人群里。
乌云遮月,似黑压压的群山笼在他的头顶。扫德蹲下身,抱住头,血和汗水把头发粘在一起,他用手指撕扯着头发,想要捋顺,然后用剩下的衬衫碎片擦了擦手。随着匕首的寒光一闪,德·格鲁特鲜血四溅,松开了抱着他的双臂;他在树林里奔跑,德·格鲁特则踉踉跄跄地朝相反方向跑去。起初他不认为有人在跟着他,但后来他听到了一阵喧嚣,沉重的脚步声、叫喊声,以及远处格鲁特的叫声。他敏捷地在岩石与高高的柏树间穿梭,到达教堂时,他已经把跟梢甩掉了。
天蒙蒙亮了,一个女人胯上挂着水桶,脸探过水池上沿,伸出手,幻想着或许能碰到水。扫德仰面躺在淤泥里,一只胳膊弯在脑后当枕头,另一只胳膊直直地摊在体侧。女人的尖叫声惊醒了他。惊魂不定的扫德起身抄起书包,抓住绳子。看着这个浑身是泥的灰影爬上来,女人倒退几步。扫德爬出水池,又疯了似的穿梭在街道上,沿曲折的石阶,一直跑到总督罗斯修建的城墙。此时,在他身后,城市市场和炮塔的穹顶上方,隐隐透出淡粉色的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