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岁生日的清晨,罗伯特·克施醒来时不在屋内。半夜时分,他再也无法忍受房间里的湿热,于是扔掉汗津津的床单,把床垫拖到阳台,豁出去喂蚊子。克施坐起来,伸了个懒腰。周围窗栏花箱里种满粗壮的天竺葵。一棵橄榄树的树枝遮在他的头顶,墙缝里开着粉色的小仙客来。能在市中心找到这个地方住下,真是幸运!
克施头疼欲裂,睡前他独自干掉了一瓶亚力酒,没睡好。内奥米的信还在厨房桌上放着,他昨晚就是坐在那儿,呷着酒,一遍一遍地读着信:家长里短,轻松愉悦,和托尼打网球,和考林在花园喝茶,小弟弟爬上桃树枝,毁坏树木。最后一段才切入正题,和他解除婚约,与杰里米·歌德托普订婚,旧人去新人来。以“生日快乐”作结。
他想怎样?你不能又要爱情(特别是异地的爱情),又要做独行侠。没人让他去耶路撒冷当警察,提出申请时他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也许是冒险,离开英格兰,在成家立业前,尝试些疯狂以供日后回忆。
克施的公寓只有一间屋,他光着身子走到屋角的厨房做早餐:面包、橄榄、山羊奶酪、茶。他又读了遍信,然后揉成一团,丢在地上。该开始新生活了。街角食品店的可爱的布哈拉。姑娘,她每天早晨都把自行车靠在他的墙外;那位他在塔皮奥特马球场见到的女子,头靠着马肩,姿色撩人;还有那个在邮局外,他过马路时,拦着他问路的美国女人,比他大几岁,约莫30上下,头发早白,几乎一头白发,却是一脸的率真,很可爱。“这是我第一天……”她说。他真想跟她多聊几句,只是交警站在高台上,开始向他们吹哨,演哑剧似的挥舞着白手套。
克施穿上短裤,拿起茶杯回到阳台。刚睡醒时,天空呈奶白色,现在则如绿松石般蔚蓝。他看着远处大卫王饭店上空的齐柏林飞船;看着坠在降落伞下的邮包蒲公英似的缓缓飘下。谁能找到完好无损的失落的邮包,就可领25先令。悬赏令是他写的,并让人在全城的大街小巷和整个犹地亚省四处张贴。重要的是“完好无损”。三月份,一些不妥的国际邮件就落到了一些极其不妥的人的手里。
今天是周日。克施想或许可以开车兜兜风,去趟杰里科,或者希伯伦。他可以请人跟他同行,吃个果冰。那个美国女人离开他后,朝市政办公楼的方向走了。如果他去那儿,在门口转转,或许还能碰见她。他得做些什么让这个生日有点儿意义。
克施正在系皮带,电话响了。他拿起话筒听了会儿。
“天啊,”他说,“这就到。”
克施坐在德·格鲁特的栗木大桌前,桌上铺满书籍、杂志、报纸和许多张乱七八糟写着字的草稿纸。很难说是有人翻乱了这些书和纸,还是这片狼藉不过是其主人颠三倒四的思维的写照。克施面前的窗户正对圣保罗街。对于住在这里的犹太人来说,这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工作日,小贩的叫卖声混杂着驴叫,间或还有汽车鸣笛。德·格鲁特的尸体已被送往市太平间,在那里工作的一位来自梅阿谢阿里姆区的正统派犹太人立即认出了他,遇害者在那一带大名鼎鼎,他可是信仰的坚定捍卫者。
克施翻开一本皮面笔记本;中间是连笔写的几行字,标题为“Kussen”。克施试着读了几行,“Het voorjaarbuiten is altijd zoel”放弃。他在学校学过德语,但这些字对他来说简直是天书,等等,他旋即意识到,也许是荷兰语。克施开始有条不紊地翻阅那些书本,凡是英文写的,都仔细看过。在他身后的白墙小房间里,克施手下的两名警官哈莱普和佩利德正在检查衣柜。
查验完毕桌上的东西,克施开始检查抽屉。一个抽屉里放着一只棕色天鹅绒包,里面是遇害者的祈祷巾,另一个抽屉里装着一只绣有金色希伯来文的小布包,里面是德·格鲁特的经匣。中间的窄抽屉上了锁,克施叫来哈莱普,没几分钟,抽屉被撬开了。克施取出一只文件夹,抽出一小叠打印好的信,是复印件,原件已寄到伦敦。德·格鲁特正在安排一次出行;出发日期已推迟两次,最终定在下周初。这倒不奇怪,只是除了一封,德·格鲁特的其他信都是寄往一个熟悉的地址:唐宁街10号,首相拉姆齐·麦克唐纳的宅邸。另一个地址则不那么著名:帕尔玛尔街殖民办公室的迈尔斯·丹温普特爵士收。
克施合上文件夹,站起身。“可以走了吗?”
哈莱普和佩利德正把一摞衣服放回衣柜,德·格鲁特的所有深色西服的衣兜都已检查完毕。
“有收获吗?”哈莱普盯着克施手中的文件夹问道。
“没什么关系。可怜的家伙正要去度假。订了月底从海法去罗马的希特玛号。”
克施锁上门。三人噔噔走下楼梯,来到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