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远县位于金钟市南部,距离S市大约两百公里,总面积500平方公里,下辖13个乡级行政单,盛产小麦、玉米、花生等农作物,是金钟市重要的猪肉输出地。
此时正是小麦成熟时节,一路上金黄的麦浪此起彼伏,让欧阳这种从小在城长大的孩子兴奋不已。
欧阳道:等我老了,就到乡下租一块地,种麦子。
秦柯道:那我就弄一面粉加工场,把你种的麦子磨成面粉。
欧阳道:有一天,我突然发现,你磨出的面粉里有一小段人的手骨……
秦柯道:滚!
两人一路闲聊,不知不觉来到了郑萌萌老家——长远县平泽乡。时间是下午两点,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秦柯走下警车,一股热浪迎面扑来,差点让他透不过气来。
平泽乡派出所派了一名位青年民警协助调查,结果秦柯一见不禁乐了。这位民警不是别人,正是秦柯和欧阳的大学同学郑义亮。郑义亮是平泽乡本地人,警官学院毕业后回老家参加工作。
让秦柯没想到的是,义亮居然认识郑萌萌。他家住在大柳村,跟郑萌萌所在的新郑庄仅有一村之隔。
秦柯简单说了下情况,郑义亮便跳上警车,带着他们向新郑庄进发。
秦柯问:郑萌萌跟家人关系处得应该不太好吧?
郑义亮道:没错,我听说因为结婚的事,闹得很僵。
欧阳问:结婚?
郑义亮道:好像是家人给说了个很有钱的对象,郑萌萌不愿意,结果大闹了一场便回S市了,据说去年春节也没有回家。
秦柯问:是不是郑萌萌外面已经有男朋友了?
郑义亮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听说家里介绍那男的比萌萌大十多岁。
新郑庄很大,有五条大街构成,五百多户人家。郑萌萌家在村子里很显眼,全村仅有三幢二层小楼,她家便是其中之一。
郑家的大铁门虚掩着,欧阳把车停在门口,郑义亮领着二人直接推门走了进去。刚一落脚,一只硕大的黄毛土狗便狂吠了起来,把三人吓了一跳,急忙退了出来。
从屋里走出一个胖乎乎的老头,他趿拉着拖鞋、赤着膀子,此人便是郑萌萌的父亲郑玉海。郑玉海见来者是陌生人,迟疑了一下,问道:你们是……
郑义亮上前自报家门:叔,我是大柳村郑春来家的二小子,以前跟着我爸来过你家的,还记得不?
郑玉海道:哦呀,春来家的,都这么大了。
说着,郑玉海热情地把三人迎到屋里。秦柯发现,郑家的屋里还装了空调,这在农村是很少见的。
郑萌萌的母亲也从里屋走了出来,张罗着给客人切西瓜。农村人就是这样,无论亲疏,进门就是客,都会热情招待。
郑义亮连忙摆手道:叔,婶,别忙和了,我们坐坐就走。
事实上,郑义亮和欧阳都穿着警服,老郑早就看出来了,只是嘴上没说。
郑义亮单刀直入,说:叔,我现在在咱乡派出所上班,这两位是公安局的同志,想了解一些萌萌的情况。
一听到女儿郑萌萌,老郑的脸立即拉了下来,道:我跟她已经断绝父女关系了,她犯了什么事都跟我没有一点关系。
郑妈妈听不下去了,在男人的光膀子上拍了一下,道:说什么呢,你就这么一个亲闺女,你舍得吗?
郑妈妈转而对郑义亮道:孩子,别听你叔的,他说的是气话,萌萌怎么了?
郑义亮不说话了,他实在不好开口,于是看了看秦柯。
秦柯问道:阿姨,您多长时间没有和郑萌萌联系了?
郑妈妈道:唉哟,这孩子平时就独惯了,很少往家里打电话,最近一次跟家里打电话还是在春节前,这么一说,都半年了。
秦柯又问:我听说她跟家里闹矛盾了,是为什么啊?
郑妈妈看了丈夫一眼,欲言又止。老郑坐不住了,扯着嗓门道:“矛盾不矛盾,这是我们老郑家的事,跟你们警察没有关系。
欧阳道:家庭矛盾警察管不着,可现在郑萌萌死了,警察就该管管了。
郑妈妈闻听此言,愣了一下,咕咚一声倒在地上了。
郑玉海想去扶老伴,不料居然站不起来了。欧阳和郑义亮忙把郑妈妈扶到里屋床上进行急救,秦柯在外屋照顾郑玉海。
过了一会,只听里屋“哇”地一声,郑萌萌的母亲开始号啕大哭。
让人很难理解,中国一个如此注重家庭的民族,亲情为何会变得如此淡薄。生活中这样的情形屡见不鲜:儿女漂泊在城市的角落,父母留守农村,数月、甚至数年都不通音信,更不要说常回家看看。
对秦柯来说,他宁可相信是人们对时间产生了误解,总以为自己还年轻,还有大把的时间。殊不知,世事难料,等到某天突然醒悟,再回首便已是物是人非。
在郑玉海断断续续的讲述中,秦柯慢慢读懂了老郑家这本难念的经。
郑玉海高中文化,头脑比较灵活,前些年靠经营小型养猪厂渐渐发了家。虽然家里只有一个女儿,但他没有重男轻女观念,一家三口过得有滋有味。
转变发生在郑萌萌高中毕业后,郑萌萌想报考电影学院。
郑玉海道:凭我闺女的样貌,不比电视上那些个女明星差,我也很支持她。可她没考上,就跑到S市做起了模特。S市离家也比较近,几乎每个月都会回来。有一天,她回来跟我要一大笔钱,我问她做什么用,她开始吱吱唔唔不说,后来被逼急了,才说了实话,她要给马玉川做手术!
秦柯忙问道:马玉川?她男朋友?
郑玉海叹了口气,道:唉,造孽啊,这个马玉川是村南马青山的儿子,从小跟萌萌玩到大的……
说到这里,郑玉海说不下去了,秦柯问道:你不同意他们交往?
老郑一拍桌子,恨恨地道:不是我不同意,是老马这个儿子根本……根本就不是个男人!
秦柯感觉真相即将大白,追问道:为什么说他不是男人?
郑玉海道:这孩子小时候长得蛮秀气,个子也高,但是到了初二就开始不对了,两个**长得比女人还大,说话也女声女气的。
秦柯问:是什么问题?去医院检查过吗?
郑玉海道:检查?谁管他!他老子马青山是个烂赌鬼,他娘又半疯不傻的。他这个样子没法上学了,马青山是杀猪的,他就回家给他爹当帮手,两三年没出过门……
秦柯道:马玉川现在还在家里吗?
郑玉海道:老马家出了这样的事,都是杀孽太重,遭报应了啊。两年前,马青山欠了一屁股赌债,不知道跑哪去了,这孩子也跟着失踪了。不知道后来萌萌怎么又跟他搞到一块去了。说他是什么双性人,只要做个手术就能变回男人。你说,这事我能同意吗?
秦柯问道:为了阻止萌萌和郑玉川在一起,你就找人帮她介绍对象,结果父女关系就这样闹僵了,对吧?
老郑突然老泪纵横,道:唉,都是我老糊涂,我……
秦柯道:郑叔,你能带我们去马玉川家看看吗?
马家在村子最南边,再往南走便是菜地了。一路走过来,秦柯感觉这些房屋破败的程度都不像有人住的。
秦柯问:刘叔,这些房子都没人住了吧?
郑玉海道:是啊,绝户的绝户,进城的进城,这一片只有马青山家还算有个人烟。
说话间,众人来到了一扇破败的大铁门前。门开着,郑玉海等人直接走了进去。房子虽然一样破,但院子很大,种了几棵白杨。院子正中还有一个两米长、一米宽的青石台,秦柯估计可能是马青山当年杀猪用的。
郑玉海高声喊道:玉川娘在家吗?
喊了两声没人答应,秦柯见屋门也开着,径直走了进去,欧阳随后跟了进来。
秦柯此生第一次看到过一间房子,用“家徒四壁”来形容如此贴切。秦柯原本想找一张马玉川的照片,但他进屋后便立即放弃了。
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了一串沙哑的歌声:
花篮的花儿香
听我来唱一唱唱一呀唱
来到了南泥湾
南泥湾好地方好地呀方
好地方来好风光
……
众人跑出去一看,只见一个头戴麦秸花,穿着邋遢的老女人在院子里一边跳一边唱,像个还在上小学的小姑娘。
好地方来好风光
到处是庄稼遍地是牛羊
当年的南泥湾
到处呀是荒山
没呀人烟
如今的南泥湾
与往年不一般不一呀般
……
郑玉海面色尴尬,叫道:玉川娘!县里的领导来看你了!
后来,郑玉海告诉秦柯,不知什么原因,玉川娘觉得自己跟县里领导有交情,只要说县里领导来了,她立即就会认真起来。
果然,玉川娘停住了,盯着众人看了一会,摸了摸头上的麦秸,问道:领导,我头上的花好看不?
众人连声附和:好看,好看!
这下玉川娘高兴了,又问:我唱的歌儿好听不?
众人又道:好听,好听!
欧阳顺势说道:阿姨,我们来啊,是想了解一下你儿子马玉川的情况,你最近见过他吗?
女人听到儿子,立即便不高兴了,走上前去把众人往外推,边推边喊:***,你们走,你们走!
从马玉川家出来,秦柯问郑玉海:能不能帮忙找一张马玉川的照片?
郑玉海回到家,翻出女儿的相册,指着一个高大的女人,道:这就是马玉川。
照片中的马玉川留着郭采洁一样的板栗头,皮肤很白,眼睛看着远方,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临走之前,郑玉海将秦柯拉到一边,告诉了他一个惊天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