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看到陈志兵这样的神情还是在上初中的时候。那时他俩在镇上上初中,由于离家远,只能住在学校的宿舍。学校里的小混混往往把寄宿生列为重点欺负目标,因为离家远又在人家的地盘上,被欺负了也都忍气吞声,这让小混混们更加的肆无忌惮。那时候的农村经济状况普遍不佳,陈志兵他们在学校吃饭用的大多不是钱,而是饭票。饭票是用小麦到学校食堂换的,面值有四种,一市斤、半斤、二两、一两。寄宿生每周回学校的第一件事就是拎着装有小麦的口袋去食堂兑换饭票。一定意义上说,饭票是食堂的伙夫在学校内部发行的流通货币,小卖部也是照收不误。饭票兑换人民币的比率按照小麦的价格波动,后来陈志兵一直认为这应该是学校对学生最早的金融知识启蒙了。每周日的下午是寄宿生返校的时候,小混混们就会三五成群地游荡在通往食堂的必经之路上,很多学生换了饭票还没走出去几步就被打劫了。开始的时候,小混混还能等到麦子换成饭票之后再抢,后来由于团伙太多竞争激烈,动作稍慢点就会被别的团伙抢先,慢慢地打劫地点也由食堂门口移到了宿舍门口了,先抢了麦子然后自己拎着去换饭票。
那天张自强扛着他和陈志兵的麦子去食堂,刚出去没一会儿陈志兵就听见外面一阵打斗叫骂声。坏了,自强被打劫了!这是陈志兵的第一反应。陈志兵冲出宿舍果然看见张自强趴在地上,用身体将装麦子的口袋死死地压在下面,并用两手紧紧地抠住袋子的一角。两个小混混拽着口袋的一角企图把袋子拉出来,可由于张自强抱得太紧,拽着张自强在地上拖着,另外四个一边骂着边用脚和棍子在张自强身上跺着、抽着。
“******妈!”很少说脏话的陈志兵像是一头发了疯的牛犊把拿棍子的小混混撞得飞了出去,接着拳头没头没脑地落在了另一个小混混身上。混混们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弄懵了,但很快反应了过来,拳头、棍棒一齐往陈志兵身上招呼。陈志兵满眼血色,犹如一只受伤的野兽,任凭拳头棍棒打在身上也是只攻不守。趴在地上的张自强看到陈志兵遭到围攻,也嗷嗷的加入了战团。敌众我寡,两人的头上身上多处受伤,鲜血洒在了衣服上,滴到了脚下的土地上。两人都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似乎都进入了颠狂状态,怒吼着还击,恨不得将对方撕碎。混混们也没占到多少便宜,那个被撞飞的家伙一直趴在地上,事后得知胳膊骨折另加轻微脑震荡,其他几个也都挂彩见红。那些混混毕竟还是十五六岁的毛孩子,平日里以多欺少惯了很少动真格儿的打架,见了血心里不免有些打怵,而陈志兵和张自强都对鲜血有一种天生的兴奋感,越打越起劲,越打越兴奋。陈志兵和张自强平时也经常受到挑衅和骚扰,大都忍气吞声,毕竟在别人的地盘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鲁迅先生说过: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陈志兵他俩把压抑在心中由来已久的怒火彻底迸发出来了,打得混混们无不抱头鼠窜。他俩从此役之后一战成名,他们两人浴血打跑六个混混的事迹在学校流传,他俩成了寄宿生心目中的英雄,混混们也都对他俩敬而远之,打劫事件虽然还是时有发生,但已不像往日那么肆无忌惮,学校治安状况明显好转。
“兄弟们,废了他们!”“大哥”虽然看出陈志兵和张自强不是善茬,但对自己的实力还是很有自信的,老话不是说了吗,两拳难敌四手,何况今天的人数对比远远超过了那个比例。
“大哥”的话音未落,张自强就奔“大哥”冲了过去,擒贼先擒王。他通过陈志兵的脸色就知道今天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兔崽子。“大哥”旁边的年轻人挥刀向张自强砍去,张自强斜身闪过,一把抓住了那人的手腕,用力一扭,刀已经到了张自强的手中。“大哥”手中的刀刚起,小腹就挨了结结实实的一脚,任他皮糙肉厚也承受不起侦察兵在战场上用的杀招,要不是身后的兄弟接着估计还得飞一会儿。张自强瞬间击倒两位“大哥”让其他小弟的心理防线近乎崩溃,可大哥吃了亏却临阵退缩的话,回去也没好果子啃,只能硬着头皮上了。陈志兵和张自强根本不给这些人近身的机会,侦察兵的手重,基本上是一下放倒一个,就算还有能力爬起来的也被吓破了胆只能趴在地上装死了。
此时工棚四周已经围着不少工人了,他们听说陈志兵和张自强被围攻都赶来帮忙。陈志兵虽然年轻,干的时间也不长,但为人仗义,好打抱不平,又是从战场上下来的复员军人,所以在工人中很有威望。张自强性格开朗,经常给工人们讲水浒三国和天下奇闻异事,那时候在城市里电视机已经不是什么稀罕物件了,但对建筑工人们来说绝对属于奢侈品,每晚躺在床上听着张自强绘声绘色的故事抽袋烟成了工人们一天最享受的时光,所以他也深得人心,现在有人来砸他们的“话匣子”,那不是逼他们玩命吗?可没想到,忙没帮上却看了一场精彩绝伦的武打片,只是时间有点短意犹未尽。
扒手们受了伤吃了亏也只能是哑巴吃黄连,报警只会引火烧身,所以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陈志兵找张自强商量,那伙人这次又吃了亏,就此作罢还好,如果再卷土重来他们也不怕,只是事情会闹大,甚至有可能伤及无辜。最后两人决定挪挪窝,避开那些不必要的麻烦,再说也不能干一辈子建筑工人,树挪死人挪活,城市这么大,总得闯出个名堂来。两人找到工头辞职,工头看重这俩年轻人干活不惜力不偷奸耍滑的实诚,一再挽留,可他俩去意已决,也只能给结算了工钱,并一再强调如果没有好去处可以随时回来。两人出钱买了两大桶烧酒,又称了十几斤猪头肉,外加一袋子花生米请工友们吃了个散伙饭,喝了个昏天暗地。第二天酒醒之后,陈志兵和张自强收拾好行李和工友们挥手作别,离开了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