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少年
“嘀嗒。”一声水响,千黛缓缓睁眼,面色一丝倦意。
周围静得能听见水珠掉落的声音,刚刚下过了一阵雨,窗外湿漉漉的,一片夜色。
回王府后几日,千黛好些日没有睡着,翻来覆去,今夜最终清醒的坐在床上,静静的神游。
她似乎遗漏了什么,细细想来,也不知道哪里不对。
一阵微风溜了进来,脑海里一闪那茕兔般的眼睛,心也开始“砰砰”跳着。
这一想,似是打开了洪闸,脑海里开始涌现不同人的音容笑貌,嬉笑怒骂,皇城街景,画面一跳,突然定格在了一双女人的眼睛上,纯净似兔,嫣然莞尔,倾城无价。
那女人…
那女人突然睁大了眼睛,诡异一笑,整张脸都狰狞,眼珠开始泛着粗红的血丝,咕噜一转,就这么掉了下来。
千黛瞪大了眼睛,微微喘气,烛火“唰”的一亮,房内静悄悄的。
琼珠与那日晚宴的少年,竟有如此相像的眼睛。
她记得有书《炼妖录》里记载:精魅系属邪灵,可分裂双生,但需得耗费巨大精力以供养双生子…
此书记载不全,因日久书黄,放在地下室里沾水潮湿,很多都缺页,千黛也只看见这一句,之后的记载,全然不知。
她气恼地想,看来回去后,必须得大面积晒书了。
“啊惬!”皖童猛然打了个喷嚏,手上的账本一阵颤抖,鬼坊斋开始了躁动。
过了几日,皇城来了圣旨,说是让千黛进宫陪侍。前不久玉妃怀有身孕,夜里睡不安稳,巫师扬言,玉妃可能怀有龙子,血气足旺,与七煞孤星相冲,需得一血气阴柔貌美女子陪侍,才得以安睡。
于是玉妃便叫人寻找,直到圣旨下来。
这些都是后话。
千黛在此时已住进玉妃的住处——永和宫。
她一直记着走之前,清铘那双鲜少焦虑的眼神,像是深潭被石子激起了涟漪,一波接着一波,向她涌来,有些暗哑的发疼。
“我定会护你…。”他自责的看着她,在耳边留下软语。
这是千黛走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她一直记着,因为一想起,心中似乎踏实了几分。
千黛睡在偏殿,为了防范于未然,她不得已布了阵法。好在琼珠这几日没什么惊人的举动,于是就这样好好睡了几天。
“姑娘,随我去浣衣局拿点娘娘的衣裳,今日七夕,可不得耽误了。”双喜从窗外探头进来,眼睛眨巴了一下,外面探进几枝花叶,光景正好。
千黛应声,从一堆书籍中抬头,伸了个懒腰,答道:“来了,你在门外等等,我喝口水。”
与双喜相比,千黛未梳发髻,只是用一只瓷簪将长发绾在脑后,一身水绿色的薄衫,她一抬头,白颈泛着清晨的亮,看上去清雅至极。那双用来蒙蔽众生的墨瞳,亦让她看上去几分特别。
“今日可是双双入对的日子,若是没有情郎,那就可惜了…”双喜凑过来,对着千黛咬耳朵,千黛几分无奈,便问道:“你有情郎没有?”
双喜笑了,几分羞涩,“若有,又怎地?”千黛了然一笑,朝她眨了眨眼睛,“小不害臊!”
“啊!”
双喜扑上来,挠得千黛连连求饶,“咚”的一声撞上了一堵墙。
千黛揉揉手臂,吃痛的嘀咕:“什么家伙都给撞上了…”
“扑哧…”那人一笑,千黛对上了一双茕兔般的眼睛。
她呆愣,嘴里似乎能塞下鹅蛋。
她认出了他,那晚的少年。
一袭象牙白的长衫,他拿着几卷竹简,歪头浅笑,浅褐色的双眸如此月般温驯,白皙的脸上有一丝红润,花枝的光影晃动间,他早已往前跨越几步,眼底几分好奇,温软如兔,聪慧狡黠。
千黛收起笑容,双喜向他行了一礼,“扶玉公子吉祥。”千黛也行了一礼。
“叫我尹川便可。”他亲切的笑着。
千黛不在乎地走人,领子却被拉住,扯了回来。
二人面无表情的对视,一高一矮,直到对方先笑。
“我觉得你这么一撞,撞得我胸口疼,你去我宫里候着,好些照顾我,我就不责罚你。”他似笑非笑,见千黛头疼,便一脸无辜的瞪大了水汪汪的眼睛,像只小狗般殷切。
千黛暗自平息内心的情绪,捏紧了藏在袖子里的拳头,忽然一笑,双喜惊恐的瞪大了眼睛。
“乖…”只见她一脸温柔的抚摸尹川的头,像是在逗弄一只京巴。
尹川呆愣,睫毛忽然颤抖了一下,眼底萦绕着一层雾气。
千黛看上去太过于亲切,笑得几分真假难辨,“小川,很可爱的孩子。”
似乎哪里不对。
千黛的手猛地一紧,尹川的脸一阵拉扯,她可恶的笑着,“疼吗,小屁孩?”
尹川疼得快要哭了出来,千黛却一脸可恶。
他心里忽然滑过一丝情绪,连忙勉强地摇头。
千黛松开了手,一脸淡然,朝尹川行了个礼,“民女告退。”
尹川觉得太不可思议,他都还没有出手。
他揉着脸,带着泪光,几分恍惚的看着千黛走远,回头正巧对上好几双眼睛,尹川的脸拉了下来,阴沉的可怕,“你们在看什么?”
双喜等人惊恐地跪地,“求公子恕罪,奴婢们什么也没看到。”
堂堂扶玉公子尹川,居然在众多下人的面前,被来历不明的千黛蹂躏玉脸数次,场面尤其壮烈,所有人都为千黛捏了把汗。
“这女人…”
尹川冷漠俊美的脸上突然涌现一丝坏笑,少年的身板挺得老直,“你们下去吧。”
“奴婢告退。”
他用手背蹭了蹭被揉过的脸,舔了上去,“怪不得水月他们老说女人香得很,莲藕糕的味道。”
他有些可怜兮兮的嘀咕,“真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