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宁愁眉苦脸地坐在"桃园酒家"的雅间里,头也不抬地独自喝着闷酒。他那保养得很滋润的胖脸上布满愁云,左脸颊上隐隐有一大片青色的瘀痕,仿佛刚挨过耳光。
张胜挑帘进来,看着张宁郁郁寡欢的样子打趣道:"张会长这是咋的了?莫非昨晚夫人没伺候好?"
张宁苦笑了一声,没头没脑地说道:"这帮日本小崽子比他妈原来小岛那帮老鬼子还邪乎,一句话没说好就要打要杀的。"说完,"滋溜"一口干下去一大杯度数极高的衡水老白干。
张胜坐下来给张宁斟上酒,同时自己也斟了一杯,看着张宁的苦瓜脸,他隐隐感到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而且和据点里的日本人有关系,这才是他最感兴趣的。
张胜端起酒杯轻酌了一口,不出声地望着张宁,他在耐心地等着张宁说话。张宁由于喝了酒的缘故,脸上的瘀痕更明显了,整张脸看起来很滑稽。他用手摸了摸依然有些发烫的瘀痕,狠狠地说:"据点里的工程不是已经竣工了吗?就剩下壕沟要加宽加深了,还要从清水河挑渠引水。前几天濑川那个狗杂种让我征用民夫,我说"现在正是夏收秋播之际,民夫不好征集,缓几天再说",这狗日当时也没说啥,但昨晚上,唉……""昨晚咋了?""昨晚来了几个又瘦又黑的日本小崽子,进门二话不说,先是给我一顿大嘴巴,然后又将我一家老小挨个儿打了一顿,然后才命令我三天之内必须征集齐五百民夫,不然死啦死啦的。"说着,用手捂着肿胀的左脸颊,一脸的愤恨。
"那你就征集呗。"张生不动声色。"征集?又不是给日本人征干爹,"张宁哼哼着,"你说得轻巧!现在连刘大牙那狗日的都骂我是汉奸,四乡八邻的乡亲们不定恨我成啥样呢?征谁?保甲长们都躲着不见,今天转悠了一天,连个人毛都没见着。""那你咋办?"看着张宁萎靡不振的样子,张胜心里不由暗乐。"能咋办?日本人杀人不眨眼,到时候一定会派兵强行抓人,到那时四乡八邻的老乡们可要倒大霉了!唉--我这条老命将来不是丢到日本人手里,就是被乡亲们的唾沫口水淹死。"他有些说不下去了。
虽然张胜等人事先通过亲戚朋友通知了各村,让各村的青壮年劳力提早转移躲藏,但因为是农忙季节,还是有人因农活脱不开身,没有及时转移出去。第三天,天还没亮,据点里的鬼子就像一群疯狗般扑向了周围各村。
张宁说得不错,这帮小鬼子比以前的老鬼子更凶残、更没人性,被抓之人稍一反抗就会遭到残酷的杀害,由于青壮年事先藏起来不少,鬼子们抓不到青年,就拿那些老少妇孺撒气,烧、杀、淫、掠,令人发指。
这些鬼子新兵几个月来天天修据点,累死累活的还要受军官和老兵的拳打脚踢,一肚子的邪火没处撒、也不敢撒,几个月下来心理已经严重扭曲变形,所以在抓民夫的过程中,他们表现得比那些老兵们更凶暴、残忍。
他们第一天抓民夫的过程实实在在是在进行一场杀戮,杀掉的人的数量远远高于抓到的民夫,即便是抓到的民夫们也被打得伤痕累累。
原本濑川鉴于工程需要大量的劳力,因此严令这些属下不得随意开枪杀人,但这些从杀戮中找到了乐趣的野兽哪还管什么命令不命令,他们对着这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肆意开枪射击。刀枪之下,老百姓们惊慌失措的躲藏、悲哀的哭啼、因恐惧而瑟瑟发抖的样子都极大地刺激了这帮野兽们屠杀的欲望,他们兽性高涨,疯狂地进行着血腥的杀戮。
柳林镇据点的日军属警备部队在日军序列中属丙级编制,每个步兵大队(类似国军营级建制)下辖个三个步兵中队、一个机枪中队,每个步兵中队下设三个小队,每小队配备有轻机枪两挺、掷弹筒两门。
此次据点鬼子在抓捕民夫的行动中,动辄成中队出动,无论是人数上还是武器配备上都占有绝对优势,继宗几人加上兰卿那二十多个人也无非只有三十多人枪,又没有重武器,根本无法和鬼子进行正面交火,硬干是绝对不行的。
"要巧打,不能硬打,要暗打,不能明打。"这也是哥儿几个在营救战俘的战斗中吸取的经验和教训。于是继宗等人一起进行了详细的谋划,最后决定在马兰峪和鬼子干一场。
马兰峪村呈枣核状,有六十来户人家,村东头一条马车道直通峪口,村西头一条羊肠小道通往深山,一条小溪蜿蜒着穿村而过,绝对是一个天然设伏的好去处。
当一个中队的鬼子迈着罗圈腿、如狼似虎般闯进马兰峪的时候,村里死一般的寂静,没有出现以往那种鸡飞狗跳、哭爹喊娘的场面,村里空无一人。
马兰峪异常的寂静让鬼子感到有些不习惯,沉默的村庄仿佛在撇着嘴嘲笑他们这群不速之客,鬼子们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嘎嘎嘎--"机枪手终于忍不住寂寞,对着空无一人的村庄疯狂扫射起来。从天不亮到现在,这群鬼子经过一个多钟头的跋涉,气喘吁吁地却扑了个空,疲倦、气恼、失望顿时让他们无精打采起来,二百多鬼子横七竖八地如牛粪般散落在村子的各个角落。
继宗他们就埋伏在村西头的山脊上。
昨天二更天他们就悄悄来到村里,先是帮着乡亲们转移,天快亮时他们才分头进入预先商量好的伏击地点。而兰卿带来的二十多人则埋伏在更深的山谷里。他们如同一群经验丰富的猎人在耐心地等待着最佳的时机,远处鬼子们的一举一动清晰可辨。
终于,有十几个小鬼子耐不住寂寞,朝村西头走来,村西头的深潭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而这个深潭就在继宗他们埋伏点的侧下方,距离非常近,射击角度极佳。
看到清澈的潭水,鬼子们十分高兴,纷纷放下枪,顺着潭边人们踩出的小路,背对着继宗他们一个个下到潭里。
还没等他们开始戏水,继宗他们的枪就响了,中正式步枪击发时的沉闷声音在山谷里回响起来,如同滚雷一般。枪声中,四个鬼子身子一挺,一头扎进水里,永远也爬不起来了。
这群鬼子毫无战场经验,一见身边同伙中弹倒下,立刻如遭了雷击的羊般炸了群,他们拼命往岸上爬,有的还试图取枪,根本不知道利用地形躲避。这使得继宗他们可以轻松地瞄准、击发。这么近的距离,外加几人枪法极为精准,十几个鬼子还没来得及爬上岸,便全部被报销了。
由于射击时间很短,加上山谷的回音,鬼子一时之间极难判断继宗等人的隐身处,于是抓到枪的鬼子只好漫无目标地射击起来。其他鬼子听到枪声朝村西头快速运动过来,他们飞快地倒腾着两条罗圈腿,仿佛一群黄麻鸭,情状甚为可笑。
继宗他们一动不动,静静地等着这群鬼子进入最佳射程后才一起开火。
中正式步枪所造成的创伤无疑是可怕的,凡被击中的鬼子,不是没了半拉头、就是背上露出被子弹带出的碎肺叶,形状及为恐怖。
又击毙了十几个鬼子后,继宗等人这才悄悄离开了伏击点,向后山兰卿他们的设伏地点迅速靠拢。
直到此时,村里的鬼子才判断出敌方的藏身之地,同时也察觉出对方没有几个人,霎时间,掷弹筒、机枪一起朝这里开火,而这时继宗几人已离开足有几百步远了。
在机枪和掷弹筒的掩护下,一部分鬼子们拥上了村西头山脊,这里除了几十颗亮晶晶的空弹壳外,一无所有。鬼子们呆头呆脑地循着痕迹沿山脊向后山追来,下面的鬼子则如一群瘟鸡般顺着山谷紧紧跟了上来。然而,峭峻的山脊、狭窄的山谷羊肠小道使鬼子追赶的队伍被迫拉得很长,首尾难以相顾,非常有利于伏击。
此时,继宗他们已经和兰卿等二十八人在对面的山脊上会合,这个山脊远远高于刚才他们伏击鬼子的山脊,他们居高临下,透过茂密的灌木丛望着远处如老鼠搬家一样尾随而来的鬼子队形,简直要笑出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