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嘲地一笑,摇了摇头,自己有些神经过敏了,这枝箭也许是被哪个打鸟者不经意间射进据点的,昨晚失踪的三人也许是和哨兵串通一气、趁人不注意溜出去寻欢作乐了。
这么想着,他竟有些恼怒起来:等这三个士兵回来,一定要严惩不贷。但不管怎样,今后还是要严格约束部下,尽量不要单独远离据点,更不能远离柳林镇。
天快黑了,酒足饭饱的刘大牙对张胜笑道:"看来日本人是长不了了,昨晚有一个鬼子哨兵和两个士兵失踪,奇怪的是睡觉前还有人看见他们,一眨眼就不见了,你说怪不怪?"张胜一笑:"那有啥好奇怪的,皇军官兵都是夜游神,越是晚上越有精神,那几个失踪的士兵不定跑哪儿撒欢儿去了。"刘大牙笑笑说了声:"那倒也是。"然后慢慢爬出门去。
张胜赶紧来到后堂,对继宗等人说:"看来昨晚几个被干掉鬼子的尸体没被据点里发现,我们今晚吃罢饭再干他一票。"继宗沉思着说道:"我估计壕沟里淤泥很深,那几个死鬼子一时半会儿还漂不上来,我们得抓紧时间多干几票,不然等死鬼子漂上来,我们再想干就困难了。"和尚说:"我们要尽量射那些走到沟边的鬼子,这样的话,被射中的鬼子即使当场不死,也会栽进沟里淹死。"占魁急忙补充说:"那现在就得赶紧去通知金龙哥,不然他又不高兴了。""对对对!"一句话提醒了大家,差点又忘了这茬。
昨晚几个鬼子兵的失踪,并没有引起鬼子们的警觉。晚上的据点操场依然是灯光明亮、欢声笑语。比较特殊的是,今晚操场上的士兵中有不少人还拿着酒瓶子饮酒,似乎在庆贺什么节日。而据点四周的景物则在探照灯灯光扫过之后,迅速隐没在黑暗之中。从操场往外看,四周黑黢黢一片。
小树林边缘低矮的灌木丛中,继宗等人静静地趴着,如同几个耐心的垂钓者。刚趴下来不大一会儿,就有一个鬼子匆匆跑过来,解开裤子,酣畅淋漓地排泄起来。
和尚刚要举弩瞄准,张胜按住了他,黑暗中他做了个手势,意思是让他先来。和尚拼命摇手,表示不干。就在二人还在打着手势争个不休的时候,旁边传来一声弩弦的轻微颤音。占魁耐不住性子已经率先扣动了机括。
占魁的箭极准,正中鬼子咽喉。鬼子的双手在空中乱抓了半天,表演了极具日本民间特色的"捕鱼舞"之后,才极不情愿地栽进沟里摸鱼去了。这个鬼子至死也不明白自己是被什么东西杀死的。
张胜、和尚两人正要发作,占魁倒先责难起来:"你俩在瞎日鬼啥?鬼子都要尿完走人了,还在那儿磨蹭,急人不急人?"二人一下被噎了回去,两人开始商量起来,经过协商,决定下次由张胜先射。今晚鬼子一定是喝了不少的汤,不大一会儿竟同时过来三个鬼子一起撒尿。张胜、和尚两人相视一笑,同时举起了弩。不知足的占魁又举起了弩。这时王金龙一把抓住占魁的肩膀,说了声:"你歇歇吧,到你哥哥我了。"黑暗中,占魁吐了吐舌头,冲旁边的继宗眨眨眼。
沟对面的三个鬼子说笑着、彬彬有礼地相互谦让着开始撒尿,浑然不觉对面有三枝弩正静静地瞄准他们准备发射。
还是金龙手快,首先射出了第一枝箭。最左面的鬼子顿时如遭雷击,浑身一阵剧烈的战栗后,颓然扎入沟中。
旁边两个鬼子刚开始尚浑然不觉,直到看到同伴落水,两人方如梦初醒,刚要弯腰察看,张胜、和尚的两枝箭就已双双到达,两个鬼子相互诧异地对视了一下,也不甘心地坠入河中,共赴黄泉。
此番射杀,除了继宗,大家均有斩获,都乐呵呵地躺在地上细细品味。继宗长叹一声:"唉--我命苦啊,弄了半天我还得自己找食吃。"大家都偷偷暗笑,上次继宗就是等到最后实在没办法了才冒险将鬼子哨兵干掉,今晚的情况与上次如出一辙。但继宗心里明白,哨兵位置显著,射杀后很容易引起鬼子的注意。然而事情却出奇的顺利。不大一会儿,又有一个鬼子晃晃悠悠哼着小调走了过来,两条罗圈腿划着弧线,还不时踢一踢路上的石头,其中一块石头竟然直接踢到了继宗他们隐身的地方。
占魁嘴里骂道:"奶奶个熊,临死还这么大兴头,来来来,爷爷把货已经准备好了。"说着,又把弩举了起来。
继宗一看就急了,面目狰狞地嚷嚷道:"该我了,你怎么还抢啊?"占魁一缩头,讪讪道:"该你了,该你了。"鬼子来到沟边,却先不急于办事,先是环顾了一下四周,伸腰做了个深呼吸,然后才懒洋洋地准备办事。继宗哪容得下他懒洋洋在那儿磨蹭,据弩瞄准然后扣动机括,鬼子仿佛挨了一闷棍,身子一软,下沟追随他先走一步的战友去了。
至此,不到半个时辰,共报销了五个鬼子,战果相当不错。
两天失踪八人,事前毫无征兆,事后毫无痕迹,这令濑川十分恼火。
昨晚接到报告后,他已命令全体士兵对据点的各旮旯拐角进行了一次彻底的搜查,但一无所获,他又叫来当晚执勤哨兵进行了询问,哨兵说当晚根本没有人出去。经检查,这些士兵的私人物品保存完好,丝毫看不出要逃跑的迹象。
这些人究竟到哪儿去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濑川百思不得其解。他的目光又落到了弩箭上面,难道和这枝神秘的箭有关?这种手弩最多只有三四十米的射程,要射的话必须紧贴在壕沟外对内射击才行,而壕沟外能够隐蔽藏身的地方只有东南角的小树林。想到这里,他暗暗吃了一惊,心想:"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大大的不妙了,必须赶紧进行实地察看。"
清晨的小树林一片寂静,一大群全副武装、气势汹汹的鬼子簇拥着濑川闯进了小树林,霎时间,小树林的宁静被打破,树上的鸟儿受惊扑啦啦飞起,盘旋在树林的上空,叽叽喳喳地尖叫着。
濑川满脸阴云,仔细地观察着小树林周围的情况。一切似乎都很正常,好像小树林从来就没有人进来过似的。突然,树林边一片被压倒的草丛引起了他的注意。显然有人在这一片草丛上趴伏过。濑川在草丛间仔细地搜寻着,希望能从其中找到些许的蛛丝马迹。然而什么有用的线索也没有,他失望地抬起头。
他又大踏步来到沟边向据点里观看,操场东南角有一大片地面呈现出一片片不规则的白色图案,奇形怪状的如同地图。
他一招手,过来一个中队长。"那是怎么回事?""报告队长阁下,那是士兵们晚上乘凉时小便留下的。""混蛋!告诫士兵再不许在此大小便。""是!"
濑川站在壕沟边上向沟里观望着。由于壕沟只有进口没有出口,所以水体的循环很慢,水呈深绿色,显得很肥,为水草提供了大量的养分,因此水草生长得极为茂密,水面几乎被水草所覆盖,偶尔可以看见有鱼在水面极快地一晃;再往深处则什么也看不清楚,混沌一片,隐隐透出些深不可测的意味。濑川又命人对据点四周特别是小树林进行了搜查,可到头来一无所获,只能扫兴而归。但濑川总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
八个士兵突然不可思议地消失,没有留下任何迹象,士兵对此事议论纷纷,各种说法不胫而走,一时间谣言四起,人心惶惶。
第二天傍晚,通过刘大牙,张胜获悉了濑川对据点周围进行搜查的消息。看来士兵的失踪已经引起濑川的警觉,并且也开始怀疑到是被杀,张胜等人决定暂停行动,先观察几天再说。
然而,就是这几天的观察让他们后悔不已。
那几个被射杀的鬼子尸体经过几天浸泡,终于肿胀腐烂、陆续浮出了水面。
由于是夏天,所以鬼子的尸体已经高度腐败,加上水下各种鱼虾的啄食,尸体已不成样子,有些部位已露出森森白骨,情状非常恐怖。在几天的时间里,天天都有鬼子尸体浮出。
每浮出一具尸体,鬼子们心中的阴影就会加深一层,以至于他们在后来的几天里,每天都在胆战心惊地等着尸体的浮出。
濑川的猜测终于得到了证实,每一具尸体上都触目惊心地有一枝弩箭深深插入,而且都是在头部或脖颈。再联系到尸体浮出的位置和那片泛着尿碱的地面,他终于想明白了:那些射手们一定是利用那几个士兵远离人群、到沟濠边小便的时候射杀他们的。看来他们一共发了九枝箭,其中八枝都准确命中了目标,只有手头的这一枝落空而飞入操场。
这太可怕了!
濑川想象着那些神秘的射手每天晚上都静静地埋伏在据点外围的小树林里,冷静而又准确地瞄准、射击,如同打兔子一样将一个个忠勇的皇军士兵射杀,这些士兵在毫无觉察的情况下被杀死,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甚至临死前连叫一声都没来得及,他的心里不由一阵战栗。
"来人!"他有些歇斯底里地狂喊了一声。卫兵迅速进来立正,等着他的命令。"立刻带人将据点外的树林全部砍伐。""是!"紧接着他又发布了几道命令:晚上一律不准在操场乘凉;不准在壕沟边小便;不准单独外出;壕沟边立即拉线架灯等等。
所有的命令发出后,他才疲惫地坐了下来,浑身如同虚脱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