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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安妮的祷告

晚上,玛莉拉带安妮上床的时候刻板地说,“安妮,昨天晚上我看见你脱衣服时扔了一地的衣服,这个习惯太不好,我决不会同意这样做的。脱完衣服要叠起来放在椅子上,我们一点儿也不喜欢不爱干净的小姑娘。”

“昨天晚上我太痛苦了,一点儿也没留心,”安妮回答,“今天晚上我会叠好的,在孤儿院他们都逼我这么做的,有一半时间我都会忘记了,我想快快上床,安静地想象。”

“要是你住在这儿,你可得记得清楚点儿,”玛莉拉警告说,“好了,还算像样,祷告,然后上床吧。”

“我从不做祷告。”安妮说。

玛莉拉看上去很惊讶,“安妮,你说什么?没人教过你要做祷告的吗?上帝要求小姑娘们做祷告的,你知道上帝吗?”

“上帝是种精神,无限、永恒、不变的,他的本质是智慧、力量、神圣、公正、善良、真实。”安妮敏捷而又流利地回答。

玛莉拉看上去总算轻松了几分。

“你总算知道一点儿,那么,感谢上帝吧!你还不能算是异教徒。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呢?”

“哦,孤儿院的周日学校,他们让我学问答集,我很喜欢,有些词里面有些非常好的东西,无限、永恒、不变。这是很重大的吧?这么一长串,好像一架正在演奏的手风琴。我觉得,不能叫诗,但是很像,对不?”

“我们不是在讨论诗,安妮,我们是在讨论你的祷告。你觉得每天晚上都不做祷告是不是很不道德?我担心你是个坏女孩呢。”

“要是您也长着红头发的话,您就会知道做个坏姑娘比做好姑娘容易多了。”安妮嗔怪说,“没长红头发的人才不明白这种麻烦呢。托马斯太太告诉我,上帝故意把我的头发弄成红色,所以,我才不关心它呢。总之,晚上我都很累了,没法祷告,照顾双胞胎哪能有时间祷告?您真觉得应该祷告吗?”

玛莉拉决定立刻开始安妮的宗教教育,这件事刻不容缓。

“在我的屋顶下面,你就得做祷告,安妮。”

“噢,如果您这么想,那当然啦,”安妮高兴地同意了,“但是您这次得告诉我,我应该怎么说。我上床之后呢,我就会想出一个好祷词的,我相信这很有意思,现在让我来想想。”

“你得跪下来。”玛莉拉尴尬地说。

安妮跪在玛莉拉的腿边,抬起头严肃地看着玛莉拉。

“为什么得跪下来祈祷?要是真的得祷告,我就告诉您我会怎么做,我要一个人到田野里去,或者,到深深的、深深的树林之中,我要抬头望着蓝色天空,看啊看啊,就像它的蓝色没有尽头,然后我觉得自己真的是在做祷告了。好了,我该说什么?”

玛莉拉比刚才更为尴尬了,她本来是有意要教安妮孩子们的传统的——“我要上床睡觉了”,但是,正如说过的,她有点儿幽默感,换一种说法就是对事情的恰当理解力,她突然产生了一种念头,那种穿着神圣的白袍子跪在妈妈腿上咕哝的简单的小孩子的祷告根本不适用于这个长着雀斑的小巫婆,这个孩子除了上帝的爱以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会在乎的,因为没有人将上帝的爱转化成人类的爱传达给她。

“你不小了,得学会自己祷告了,安妮,”玛莉拉最后终于说,“谢谢上帝的赐福,然后谦卑地说出自己的愿望吧。”

“好,我会做好的。”安妮答应着,将她的脸放到玛莉拉的膝盖前,“我神圣的天父——教堂的牧师就是这么说的,我想在家也是这么说吧?”她又把头抬起来一会儿,“我神圣的天父啊,谢谢您赐予的喜悦雪路、阳光水湖,还有漂亮爱人、白雪王后,我真心感激这一切。这是我所能想到的需要感激的全部啦。至于那些我想要的,它们太多了,我得花很长时间来给它们取名,我就提最重要的两个吧,让我留在绿山墙,然后,当我长大时,希望能长得好看一点儿。您恭敬的安妮·雪莉。”

“行了,我做得还好吧?”她热切地问,站了起来,“要是时间再多一点,我就可以让它更绚丽一些。”

可怜的玛莉拉差点儿就完全崩溃了,唯一能挽救她的就是这并不算不恭敬,这种离奇的请愿只是因为安妮的无知罢了。她把安妮塞进被子里,暗自发誓明天一定要教会她。她正准备离开时,安妮叫住了她。

“我刚想到,我刚才应该说阿门,对不对?牧师这么说的,我忘掉了,但是我觉得祷告应该可以有好几种结尾,所以我就换了一种。您觉得有区别吗?”

“我想,不会的吧,”玛莉拉说,“现在乖乖睡觉,晚安。”

“今天晚上我可以真心说晚安啦。”安妮抱着枕头睡了。

玛莉拉回到厨房,把蜡烛放在桌子上,注视着马修,“马修,应该有人收养她,教会她一些事情,要不,她就快成了个异教徒了。你知道吗,在今晚之前,她从来没有祷告过。明天我要把她送到牧师那里,借一套《破晓时分》,我给她做些衣服,然后立刻就送她去上周日学校,我已经看见日子有多忙了。好了,没人分担的话,我们没法克服这世界上的麻烦的,在此之前,我的日子太轻松了,终于这日子到头了,我还是得尽力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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