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老两口家里的煤气罐空了,等了三天儿子还不来,为了不让气贩子克扣,为了省下1元送气的钱,两位老人不得不一人一手提上煤气罐,踏着厚雪摇摇晃晃往煤气站走,为躲避迎面而来的黑色轿车,老太太脚下一滑,摔倒了。老头子赶紧来扶,老太太的脚崴了,无法行走,老头子又背不动,只能架上老伴,两个人三条腿往家里挪。老太太操心煤气罐不愿走,老两口立在雪地里无援无助。乞者路过,触景生情,想起了老父老母,于心不忍,就帮两位老人叫来一辆人力三轮车,把老太太和煤气罐送回家,他还代付了工钱。看着二位老人感激的样子,他有了一种很少有过的感动和荣幸。
乞者踏雪而行,高兴得手舞足蹈,他把雪弄到碗里,用手抓着吃。他把雪用手团捏在棍的一端,弄成一个大雪球,拿在手里抡耍,惹得小朋友跟着看,闹着向大人要这种“玩具”,害得大人骂:“神经病。”乞者偷笑。
他走过长河大桥,来到北山上。遥望白雪中的G城,犹如在梦幻里一般,一种美感油然而生。
雪像厚厚的棉被,把裸露的G城裹得严严实实,盖住了G城的脏处乱处,遮住了G城的私处和羞处。把G城美丽的轮廓展现在世人面前,让性情中人感动不已,不忍在雪上行走,生怕自己的脏鞋和臭脚破坏了这洁白的世界。
想起了那首著名的《沁园春·雪》乞者大声朗诵,没想到自己居然一口气背诵完了。他心里问自己算个什么人物?回答不出来。那算个什么东西?好像什么都不是。那算个什么玩意?想来想去只能算个叫花子。
他觉的自己就像个跳梁小丑,把本来整整齐齐和和美美的G城搅得乱七八糟,他发现,只要他呆在G城,G城就灰象蒙雾蒙蒙,像是铅做的城,而每次他离开G城,G城就晴空万里,阳光灿烂,像个名副其实的G城。
我难道是个瘟疫么,是电脑里的病毒么,如此讨人嫌,除了要账的几乎没人记得我。
一阵风掠过,山上的柏树发出阵阵哀鸣,叫他心里一颤。又一阵怪笑掠过,他四处打量,除了他没别人,眼前的景象多么像在陵园里,而他则像个孤魂野鬼,感觉山上随时都会出现一个洞,风紧跟着他,似乎随时要把他刮进洞里。他有些害怕,慌忙逃下山来。
“天下白面了!”一群农民工在雪地里呼喊着从他面前走过,才叫他心里踏实了。农民把天降大雪叫天下白面,他小的时候也这么喊过。记得大爷爷有一年面对皑皑白雪,也对他说过:“有了这场雪,来年你就能吃上白面馒头了。”那时能吃上白面馍馍是多么幸福啊,而现在,他吃着山珍海味都没有那种感觉了。他的喉咙哽咽,他向雪天里长长吸了一口气,然后把心中的郁闷吐了出来不受活啊!”
银白色的世界耀眼眩目,让乞者如入幻境一般,这是G城吗?以前怎么从未见过!乞者半眯着眼睛,惶恐不安地在雪地上挪动着双腿。
乞者走到西十字路口,想起了花子,好长时间没见了。他在天桥下张望,没有花子的人影。他待在花子长待的地方,靠在柱子上,把碗放在脚下,把棍夹在腋窝里,然后把双手放到嘴边,用呵出来的气暧暧手。
花子来了,两人见面很亲热,问寒问暧。乞者见花子戴着一顶草帽,觉得滑稽,问。花子说遮风尘、挡雨雪,用处大着呢5雪天戴上不就更像叫花子了?”
乞者点头,问花子刚才干什么去了,花子说我在那边把皮鞋擦了擦”,花子把腿抬起,露出了黑油油明光光的皮鞋。乞者见那皮鞋铮光瓦亮,如油漆过一般,想必是花大价钱买的名牌鞋。
花子说是在大学后门的垃圾箱里捡的,你看,还是七成新。”
乞者问你是花1元钱擦的吧。”
花子说我这是调解心态,我经常要饭,总是装得可怜兮兮的,怕时间长了养成下贱的习惯。我也让别人为我服务服务,坐在板凳上让人家给你擦鞋,心里惬意得很呐!”
乞者笑了,自己经常花1元钱擦鞋,习以为常,没有花子那样的感觉,而花子调解心态的说法他倒是很赞同,尤其花子说的时间长了养成下贱的习惯,更叫他心里有了警觉,自己是否正在学下贱呢,回想这两年自己的所作所为,尽管坐高级轿车出入于星级宾馆,尽管吃喝玩乐都是挑高档的,可从骨子里透出的却是精神的萎靡和心灵的颓废,对任何事无动于衷,其实心情糟透了。他觉得自己在作贱自己,如酒囊饭袋一般活着,他现在就是要调解好自己的心态,要不就变傻了、变呆了,变得麻木不仁,最后说不定会变成一个疯子。
城管人员驱散了西十字路口附近摆摊设点的小商贩,也把乞者和花子赶走,两人各回各家。
乞者不胜天寒,就花钱买件绿色棉大衣穿上,暖和倒是暧和了,可觉得平平淡淡无特点,想来想去给自己编了两句话,写在两条白布上再缝到大衣袖子。
左边是:穿上行头端起碗要不要在我。
右边是:拉下脸面伸出手给不给由你。
乞者让花他的创意,花子点头说:“好,洋相要出就出个够,要有个性,做个健康的有学问的叫花子。”俩人笑了。花子从包里找出一个本子,翻开一页对乞者说这是我闲时写的,你看看。”乞者接过来看,也是两句话:走南街串北巷乱要东西,穿冬衣戴夏帽胡度春秋。
乞者看过不大相信是花子写的,用怀疑的目光瞅着花子。花子一笑,说:“经常看书报啥都就会了。”乞者若有所思,无论是抄来的还是拼凑的,对花子真不可小瞧。
乞者戴上“顶戴花翎”,戴上墨镜,别了花子,往东而行。他的这身行头和袖子上的对联引得好多人观看,乞者心里很得意,嘴里哼小曲,走路轻飘飘的。
走着走着觉得四肢发麻,眼前发黑,耳朵里又传来那奇怪的声响,赶紧坐下闭目养神。不一会就觉得小臂发麻、小腿皮肤发痒,越挠越痒,他有点紧张,胡思乱想:莫不是得了什么皮肤病?或许是性病?
他强打起精神赶回家,换了穿着打扮,急匆匆去中医院。他喜欢中医,打小随大人看病习惯了。他找老中医号了脉,大夫让他去验血,结果是血糖太高。老中医询问了他的情况后说是饮食起居不合适引起的。他不太懂,问之。老中医说你从小到大一直吃五谷杂粮、粗茶淡饭长大的,现在生活好了,鸡鸭鱼肉吃得多,饮食习惯改变使原来的饮食结构发生了变化,人的消化吸收机能紊乱,可能致使血糖偏高,加上心情长期郁闷,时间长了要得糖尿病,你现在的症状就是中前期表现。”
乞者听得似懂非懂,他想闻其详。老中医说沿海居民吃鱼虾,北方游牧民族吃牛羊肉,中原人吃五谷果蔬,都能养生长寿,这是长期养成的习惯,一旦突然改变,人的某些机能就不能正常运转,尤其像你这样年近半百,饥饱无常,烟酒不离口,不劳动也很少运动的人,就很有可能患上糖尿病。”
乞者心里紧张,老中医解释说:“你不必惊慌,血糖高只是一个单一的指数,人的血糖的成分比较复杂,比如卵磷脂含量偏低也会使血糖指数偏高,这要全面来看。”
乞者听懂了些,向大夫讨良方。老中医说:“多吃五谷杂粮,多吃蔬菜多运动,少吃甜食少吃肉,少烟少酒少生气,慢慢就好了。你找一些古人养生的书多看看。”
乞者走出中医院,忽然想起一句古语:肉食者卑。他似乎更明白了一些,心里感叹:当乞者也有当乞者的好处。
第二天,乞者起得早,想着老中医的话,要出去活动加运动,他穿戴好自己乞者的行头,早早出了门。冷空气迎面袭来,他连着打喷嚏,他擤鼻子里的清鼻涕时,吓得上早班的人急忙躲闪。
乞者钻进晨练的人堆里,挥舞着他的木棍学太极剑,动作不伦不类像耍猴,惹得功夫浅的人笑出声来,走漏了底气,又得从头来。本来很美很和谐的晨练场叫乞者一掺和,显得很滑稽,来往上班上学的人见了没一个不笑的。
有个像管事的模样的人先把录音机关上,然后走过来把乞者驱逐出来,晨练的队伍又恢复了正常。乞者乐呵呵走出场地,洋洋得意游街去了。
一家电器商行门口人声鼎沸,乞者驻足,见大牌子上写着“迎新年送大礼活动”,他想起来这家电器商行是一个叫“鱉鱉”的朋友和别人合伙经营的。记得有一回鳖鳖找他帮忙,说一家厂子欠1万多元钱还不上,最后拉来了两万多个电灯泡顶账,这些灯泡根本没人要,又扔不得,堆在仓库里白占地方,想请乞者帮忙推销掉。当时乞者想了一个办法,悄悄和鳖鳖一起策划,他们在商行门口准备好礼品,打出一面牌子,上写凡在本电器商行购买任何一件商品,都能得到一份精美的礼品。”引得人们纷纷观看,进进出出好不热闹,人们进去后发现,商行里只有电灯泡最便宜,2元钱一个。好多人都只买一个电灯泡拿上要礼品,打开礼品盒子一看,里面就一张卡片,写着凭此优惠卡花5毛钱就能购买一个电灯泡,愿光明永远属于你!”人们有上当感觉的同时,并不想把优惠卡扔掉,五毛钱一个灯泡总还是便宜。所以又返回去花5毛钱再买一个,这样等于花2。5元买了两个电灯泡。后面的人问,前面领过礼品的人怕说了丢人,就故意不说或者含糊其辞,引得后面的人也去买电灯泡。结果没几天,成本不到1元钱的电灯泡很快就销售一空,当时鳖鳖感谢之余很是佩服。
乞者想起自己欠着鳖鳖的钱,本想一走了之,可看到如此火热的场面也想凑个热闹,看个究竟。见大牌子上写着“答题送大奖活动”,说是有十道题,全答对者可领价值2000元的家用电器;答对九题可领价值1800元的;答对八题领1600元的……依此类推,答对一题可领200元的。要求十题必须答完,答对几题算几题。十道题挂在大牌上,内容十分简单,且注明:答案在本商行内找。
十道题印成卷子,10元钱一张。人们纷纷抢购,乞者心里想这个鳖鳖又在玩什么花样,就到里头去看。
领奖处果然有奖品,并用大红字标明:200元、400元、600元……一直到2000元。有几位答完题的顾客拿着卷子正在和工作人员争吵着,乞者挤到跟前看,主持人看完一份卷子说:“你答对了九道题。”那位顾客辩解说是十道。主持人问:“2000元的奖品,你要哪一件。”顾客略加观察就说要这台电冰箱。
主持人一本正经地说:“交1000元。”
顾客懵了,不是说答对了就任意领吗?主持人说可你的卷子是咋答的?”
顾客接过卷子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前八道题全是问商品价钱的,第九题是:“你所选的奖品须缴百分之一的税,你愿意吗?”答了愿意。第十题是你所选的奖品是半价处理的,你愿意要吗?愿意打钩,不愿意打叉。”当时一看题那么简单,想尽快答完抢先领奖品,管它半价不半价,领到手再说,就打了钩。
主持人说既然打了钩,就表示同意按半价处理,你想要2000元的电冰箱,就得先交1000元。”
“噢!”顾客明白了,原来是这么个半价处理,又看着卷子,细细琢磨,问主持人:“如果选择打叉呢?”
主持人笑道:“选择打叉就表示你不愿意,既然不愿意,你还领什么!”
乞者听完大笑,真是比我鬼点子还多啊。笑完,再看那些抢着答题的人,他自语:有卖当的就有上的,自己那种所谓的聪明不过是投机取巧罢了,他低着头出去了。
晚上,霓虹灯接二连三亮了起来,预示着G城的夜生活拉开了序幕。乞者转了一天.腰酸腿疼.想回去歇着,觉时间还早,想继续转悠人却疲乏,有些力不从心。他走近“开心酒吧”门口,想在过道的椅子上歇歇。忽然,四个人把他围住,他心里紧张,把四个人扫描了一圈,没一个认识的,肯定不是债主,而且这几个人都戴着绿颜色的帽子。也不是打劫,因为这四人朝他嬉皮笑脸,吐舌挤眼,他心里怀疑是同性恋吧。就在他不知所措时,其中一个痩子说:“老哥,请你参加我们的协会,如何?”
乞者有点莫名其妙:“你们是谁?我不认识你们。”
另一个梳着小辫的说:“我们注意你有些时间了,你不是要饭的,肯定是老婆跟别人走了。哎,你有老婆吗?”
乞者看着他们四人带着狐疑和询问的眼神,低声说:“没有。”梳小辫的立刻对其他三人说:“我猜对了吧!一看就知道是没老婆的。”他又对乞者说:“我们四个也是萍水相逢,才认识不久,都是让别人给戴了绿帽子的中年光棍。我们前几天商量成立了一个‘绿帽子协会’,加上你就五个人了。你参加吧,啊?”
乞者对这突如其来的事情心里毫无准备,他不知道说什么。四个人把他连拉带推,让他坐在过道的椅子上,然后好言相劝,苦苦相求。看他们可怜巴巴的样子,乞者问:“你们是怎么个情况?”
痩子抢答说:“我老婆跟人跑了,我打不赢官司,心里又痛苦,想有个归属,就和他们三个在一起,以求得心灵上的解脱。”
梳小辫的接着说:“我们三个的情况差不多,生活压力大,忙于工作,疲于奔命,很少有时间和精力陪老婆,无奈,红杏出墙了。”他稍做停顿,一脸沮丧地说我的情况特殊些,有天晚上,夜深人静时,我和老婆在床上做爱,正在美妙的时候,突然门铃响了,把我惊得一哆嗉,完了,由于这场惊吓,到现在我阳痿不举。我到法院告对门邻家男人酒后按错门铃致使我性功能丧失,要求为我治病,赔偿我的精神损失。”
乞者听了心里在笑,但没笑出声来,问结果如何。
“法院的人说暂不受理。”痩子替答。
这世界真是啥事都有啊!乞者心里说。
痩子嘴快,问乞者:“你呢,说说你吧。”
乞者说不出口,因为他和他们的情形不一样,他们是老婆走了,而他则是把老婆抛弃了。他想搪塞却找不到个理由,想撒谎又来不及现编,只能吞吞吐吐装作不好开口。
见他难以启齿,那四个人说完全理解,不勉强,让他再想想。
他松了一口气,说:“我一直都在附近转悠,等我想通了再跟你们联系。”
小辫子说:“我们每周二、六在一起活动,给你个联系电话。”
“在哪里活动?”乞者问。
“就在楼上,上去看看。”瘦子指着楼上的酒吧说。
四人前呼后拥把他往楼上推,他知道这是“开心酒吧”,朋友们戏称“摸吧”。五个人欲进,服务生只把他拦下,嫌他穿得太脏。他刚好也不想进去,就顺水推舟说不进去了。
小辫子问:“你以前来过吗?”
他当然来过,这地方对他来说已经没多大吸引力了。记得最早是和齐济湘来的,本来只是喝酒聊天,想不到有小姐邀他跳舞,在齐济湘的推搡下他顺从了等进了舞池,眼前的一切叫他心惊:男男女女搂抱在一起,在昏暗的灯光下,在靡靡的音乐声中卿卿我我。那小姐一下子扑进他的怀里,两只的肉乎乎的胳膊搂住他的脖子,他身体一阵麻穌,不由自主抱住了小姐的腰。小姐在他怀里扭起来,他只觉得自己被她融化了,他撩起小姐的薄衣,手就伸了进去……这是他的第一次,也是他沉溺女色的开始。从此他一有闲空就到“摸吧”找自己看上的小姐,谈好价钱,领到饭店宾馆开房,行男女之欢,放纵自己。
乞者不愿往下想,他嘴里应付着目前的这四位,人却借机往外走。四人扭不过他,只好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