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请责罚,不止是聂德远夫妇,便是一旁侍立的聂瑞生,都以为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自请责罚,这还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九少爷、九公子会说的话吗?
聂瑞生眼中突然闪耀着一抹光芒,随即便又消散,他依然面目含笑地站在那里,“三叔,您瞧,六九真是长大了,看他这么懂事认错的份上,您就别跟他计较了,再说,那枪要不是我没收好,也不能让六九看到拿了去……所幸没闹出人命,三叔,就算了吧。”
聂德远也很惊讶,六九居然知道认错了,还愿意领罚,这确实是打他出生以为头一遭,但是,如果不狠狠处罚,下一次,是不是就会真的有人横死在他的手下?罚,必须要罚,而且要狠狠地罚,聂德远只是转眼间,便又下定决心。
他看了一眼情绪同样激动的妻子,“知道认错只是第一步,这一步走得很好,好了就要奖励,但错了更是要罚,否则下一次,他就真的弄出人命来了。”
这话,即是说给妻子,更是说给儿子。果然,母子俩听到这话,都是一愣,沈秀梅低头默默思量片刻,便转头呆呆着注视着身侧的古董花瓶,儿子,确实需要好好地管教一下了,否则丈夫创下的这份偌大的家业,又能交给谁来守护呢。
聂瑞安同样听懂了这话里蕴含的深意,即便有一丝希望,也不会轻言放弃,父爱如山,他不禁有些感叹,又有些惶恐,未来,他需要十分努力以回报父母的养育之恩。
“儿子今天是真的知道错了,父亲请依家法责罚,儿子绝不会再偷奸耍滑了!”
聂德远看着下方异常温顺的儿子,竟有些不敢相信,还记得那一年,六九也就是八九岁的样子吧,妻子回武溪,老父也回了萧山,六九顽劣不堪的让其他人都无法承受,无奈之下自己只好亲自出马,将他带在身边。
父子俩吃住都在一起,前后总有半个多月的时间吧,聂德远带着那个小小的孩子接连跑了五个野战部队,有一次还遭遇了一场摩擦战,那么辛苦的环境,大人都会觉得吃不消,他确能默默忍受,等到回了晋城,看见妻子,才大呼母亲伟大,父亲只知道带他吃苦,害的妻子听了,在他耳边好一通唠叨。也就是那次回来,再让他去上学,这孩子便开始颇多借口,最经典的一句话便是,我好不容易活着回来,这的风景这么美每天去上学你不觉得崩溃啊!
回忆起这段往事,聂德远不由好笑,这孩子,确实惯会偷奸耍滑。可这到底是来之不易的幼子,萧山聂家这一支唯一的男丁,真的需要他也走上这条路吗?聂德远一时倒有些狠不下心来。或者,由他自己选择。
“我与你母亲商议了几日,鉴于你一贯的顽劣骄蛮,而我们又实在没有什么行之有效的管教措施,但若是放任自流,终会害人害己,我活着一****固然有恃无恐,一旦我百年之后呢,又有谁能护得你周全?”
站在角落里的聂瑞生的头垂得更低了,小眼睛眯眯着,仿佛睡着了一般,同是萧山聂氏,同宗同源,他与聂瑞安更是拥有同一个曾祖父,但不管自己怎样努力,到底还是无法融入处于权力巅峰的聂氏的这一支。
而聂瑞安呢,已经被父亲的话语感动的无以复加了,极是郑重诚挚的磕下一个头,颤抖着声音道:“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儿子从前虽然任性胡为,但请父亲母亲相信,儿子本性不坏,只是想要效仿古人的侠义之气,”
一直站在角落里安静的仿佛是摆设一样的聂瑞生,突然抬起了头,用一种极是诡异的眼神注视着聂瑞安。
感受到那道目光,聂瑞安才发现自己入戏太深,完全忘却了原主人的性情,心下一凛,暗暗提醒自己,千万谨言慎行,能跻身出入帅府的,哪一个不是人精儿呢,自己不过是空有一段其他时空的记忆罢了,万不可得意忘形!于是从记忆中搜寻着聂瑞安的动作习惯,装作不经意的挠了挠后脑勺,“谁知道,没学明白。”
这短短的一两个小时,带给聂德远夫妇的喜悦,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了,沈秀梅甚至已经按捺不住,开始低声抽泣,便是聂德远,素日里喜怒不形于色,此时也是有些激动了,毕竟是自己唯一的儿子,而且是注定要由他来承继霸业,眼下不能说是浪子回头,但也算是幡然醒悟吧。
他们夫妇到底是和聂瑞安接触的时间有限,从前的聂瑞安,在他们面前又惯会刻意表现,所以竟没有察觉儿子的性子完全是换了一个人,只当他是悔过自新,欢喜不已。
“你如今能看到这一点,也为时不晚,从前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以后莫要再做,好好像你瑞生哥学一学。”聂德远说到这里,转向聂瑞生,“瑞生,这些年照顾瑞安,辛苦了!”
“三叔这话,可不敢当,陪着自家弟弟玩儿罢了,哪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聂瑞生答的很随意,很亲密。聂德远点头,微微扯了一下嘴角,却没有说什么。
沈秀梅却是看了一眼丈夫,似是不满丈夫淡然的态度,“瑞生这些年着实是辛苦,有过要罚,这有功的自然也当赏,你可要一碗水端平!”
聂德远无奈,“我一向视瑞生如亲子,”虽这样说,却还是问道:“瑞生,可有什么想要的?”
聂瑞生需要十分努力,才能挤出一丝笑,“我们一家人,都要仰仗三叔恩典才能活到现在,我又有幸能跟着六九,平日都是作威作福的,这已经是莫大的赏赐了,瑞生不敢贪心。”
聂德远扫了一眼妻子,怎么样,我说这孩子老实吧?沈秀梅轻扬嘴角,心中冷笑,面上却不露声色,摇着头,“一码归一码,我看不如这样吧,你之前不是说有个弟弟嘛,多大来着,十六、七是吧,好像是和六九差不多大,就要出来做事了,真是,可比我们六九懂事啊!”
果然,聂瑞生心下一阵冰凉,真的是在打瑞恩的主意,看来沈秀梅已经有所防备,不知自己那位三叔是不是也有所察觉,既然如此,也只好破釜沉舟了。
聂瑞生想到这,反而冷静下来,“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和六九是不能比的,瑞恩今年也是十七,和六九一般大,眼下还在萧山,刚刚读到中四……”说到这儿,聂瑞生有意地停顿了一下,然后笑着说:“侄儿替瑞恩谢谢三婶了。”
“哦?瑞恩要出来做事,我听说他的成绩很不错呀,中考是第二?我们聂家难得出个读书人,让他好好读书。”中州的这几个割据势力,就属聂德远的文凭低一些,所以也就格外的重视这块短板。儿子看来是没希望实现自己的愿望了,那就好好栽培一下瑞恩吧,都是聂家人,聂德远的想法,很简单,“我看你可以把你母亲和瑞恩接来晋城嘛,以后不用跟着六九,你也该筹划一下自己的小日子了。”
不用跟着六九,聂瑞生知道,这一天早晚会到来,虽然他一向都做的很隐晦,但这样的六九,聂德远能容忍这么多年,已经是极限了。
“三叔,是不是我哪儿做的不够好……”聂瑞生还是想再争取一下,他的准备工作当然是越充分越好。
“不,不是你的问题,是我们,给六九安排了一个更适合他的地方。”聂德远终于露出了几分笑容,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吗?那么我的这份计划,你又能实施的如何呢?
“六九,”聂德远唤着聂瑞安的小名,一字一顿的说:“过了年军校招生就要开始了,我准备送你去清浦军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