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同知大人名叫周季,此次亲自下到清河县,想必这件案子已经有了结果,就是不知道那劫灾粮、杀官差的凶手究竟是谁,上面降下的罪名又是什么。沈耿老老实实的在下面坐着,时不时皱皱眉头,用微眯的浊眼观察着上面同知大人的脸色。
“沈大人啊!”,同知大人终于开口了。
“下官在!”
“乌纱帽给你留着,这一年的俸禄就先别领了。”
“多谢同知大人,下官遵命!”,沈耿的语气一直很谦卑。
“有什么想法没有?”,上面的那位突然问了这么一个令人生厌的问题。
扣了一年的工资,搁谁谁没想法,关键是有了想法也不能说出来,还得挂着笑脸说着违心的话:“下官没有任何想法,更不敢有想法。”
“嗯!”,周季轻轻抿了一口茶,微笑着点了点头,似是对沈耿的表现很满意。
这时,一直静静站在一旁的赵猛突然走了出来,对着上面一抱拳,开口问道:“请问周大人,这案子的凶手抓到没有?”
赵猛此举确实有些冒失,这个问题不光他一人感兴趣,屋里的几人都感兴趣,可是就算要问,也只能由知县提出来。典使毕竟只是个九品的小官,这般直接站出来发问,对方万一是个难缠的主儿,接下来必定不会给屋里的几人好脸色看。更何况今天人家是来宣布罪名的,又不是来封官嘉奖的,气氛本就严肃压抑许多,赵猛又来了这么一出。
“这位可是赵典使?”,果不其然,那同知大人的语调儿已经有了明显的变化。
“正是下官。”,赵猛倒是没有沈耿那般拘谨担心,语气未变,表情未变,甚至还直勾勾的与上面的周季对视了几眼。
“本官知道这次你损失了好几位兄弟,所以知州大人也很重视这个案子,甚至连州府军都调动了,可是半个月下来,案情并没有太大的进展。”
案子还没侦破就这么急着发布罪名!这一下不光是赵猛,就连沈耿也有些费解了,按照朝廷里的惯例,大都是先办案,再降罪,怎么这次就这么特殊呢?
“请问大人,现在州府衙门和州府军还在继续调查吗?”
周季轻轻拍了拍腿,用眼角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昨天就已经停了。”
赵猛似是就在等他这句话一般,突然将头抬高了些,说到:“请问大人,我们清河县现在能否接手这件案子?”
“大胆!”,同知大人这次是真的怒了,“知州大人已经下发过公文,清河、平原两县不准插手此事,赵大人这话中的意思,难不成是质疑州府衙门和州府军的办案能力!”
这周季果然不是个好伺候的主儿,三言两语间就把耿直的赵猛置身到水深火热之中。此时的赵猛,早已是咬牙切齿,拳头紧握,恨不得一拳将上面那人捶得稀巴烂。
“赵典使,最近衙门里的事情比较多,你先回去照看一下。”,陈不二终于肯开口了,若不是此时场面紧张,他怕是要一直沉默下去。
赵猛毕竟不是小孩子,此时就算再气不过,也不会做出什么过格的举动,当下借着陈不二送的台阶,对着上面的同知大人狠狠一抱拳,将手按在微微上翘的刀柄上,转身离开了沈府。
沈耿当了几十年的知县,自然是个老油条,此时赶紧赔笑圆场:“周大人千万不要见怪,赵典使只是性子烈了点,绝对没有丝毫不敬的意思。”
“沈知县,不是本官说你,下属就是下属,该管的时候还是要管的,若像你这般再纵容下去,下次可是要出大事的!”
“咳咳!”,陈不二突然咳嗽了两声,那周季的声音立马就落了尾,然后瞟了他一眼,摆了摆手,说到:“罢了罢了,这案子到这里就打住吧,知府大人也发话了,两县的衙门谁都不许插手再查”
“是,是,下官明白。”,沈耿心里很清楚,三万斤粮食和七条人命,这罪名只让自己丢了一年的俸禄,无论如何自己都是赚了。
同知大人离开之后,沈耿立马就派人把赵猛给叫了回来,清河县衙门里的三位首脑人物自然要开一个总结大会。这会议的场所就设在了沈府书房里,屋内三人的脸色都是出奇的难看。
“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赵猛脸色铁青,将头低了下去,似是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大人,这事儿也不能怪他,这么大的案子,州府那边说不查就不查,着实气人。”,陈不二立马为赵猛开解到。
沈耿瞪了他一眼,心道:“方才同知大人还嘱咐过,属下该管就得管,每次你俩都是一唱一和,我也是太纵容你们,否则刚才就不会出现那么一出儿了!”。心中虽然这么想,但他终究是没有用嘴说出来,这倒并不是他怕这两人,而是他自身性格的原因,对待下属总还是有些怀柔的政策。
“你们两个听好了,这事儿谁都不准再查,否则我也不会再顾忌情面,治你们的罪!”。
“大人,北边儿六县的旱情还没有缓解,刚刚同知大人也说了,咱们还得再派一波赈灾粮过去,这事儿也得抓紧办了。”陈不二立马转移话题。
“郭子兴那……!”,沈耿刚将知州大人的名字叫出来,还没来得及大骂出口,就看到陈不二微微摇头,立马将下面的话咽了下去,平声到:“再拨三万斤,明天就出发,这次你们两个一起去,多带些人手,要是再出了什么岔子,咱们三个都得死!”
沈耿训话结束,赵猛、陈不二各自领命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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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三水领着两个小丫头逛了大半天,始终没逛出清水街,自觉没趣,就打道回府,路上恰好碰到刚刚挨过训的赵猛。他一看此时自己的这位老师一脸郁闷样,就很知趣的没有贴上去问东问西,只是很有礼貌的打了个招呼就接着回了沈府。
到家之后,沈三水直奔书房,连门都没敲就直接推开跳了进去。
此时沈耿心情不佳,又正在看书,突然这么一惊,老脸立马就拉了下来,带着一丝怒色说到:“你认谁做老师不好,非要认那个赵马虎,好的不学,这些没礼貌的坏毛病却学了一大堆!”
沈三水立马愣在了当场,心里是既郁闷又费解,虽然他大概猜到了方才府里没发生什么好事,但是论及到哪儿也跟自己没多大关系,这刚进门,就被老爹连自己带老师的一起骂了,搁谁谁不郁闷。
好在沈三水两世为人,对待一些问题还是比较看得开的,所以并没有在心里多想什么,开口就问到:“爹,那伙劫粮的凶手抓到没有?”
沈耿又瞥了他一眼,似是在用神情质问:这件事是两岁半的小孩子该问的吗!但是又想到“水泥”一事,不知为何,突然间心就软了下来,接着就将同知大人来沈府的事情笼统的讲了一遍。
听完事情的大概经过和结果之后,沈三水脸上不忧反喜,一颗小心脏竟是不由自主的跳了起来,只不过脸上依旧是那张人畜无害的天真笑容,把心里的想法掩饰的一丝不漏。
凶手没有查不出,而且知州大人特意下令不许再查,这说明什么?
沈三水踱步走在长廊里,同时心里边想着:“说明这件案子有鬼!说明自己当侦探的机会来了!”
按照同知大人所说的,这件事情应该告一段落,谁也不准再提起。可是所有人都万万没有想到,这世上来了个沈三水,一个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他决定插手了,那这件事就必定还没有结束!
五更刚过,沈府后院的一扇木门就被打开一个小缝,一个小脑袋往外探了探,发现那些早起的下人都在前院忙着,便跳了出来,直接钻到了小花园里面。
没过一会儿,花园里面便传出了一道既稚嫩,又让人理解不了的声音:
“广播体操现在开始,扩胸运动,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沈三水倒是来了劲,赵猛让他早起锻炼身体,他还真的坚持下来了,只不过这种锻炼的方式实在是太花哨了点儿。
刚开始的时候,沈府那些早起忙碌的丫鬟和家丁还对小少爷的这种古怪行为充满好奇,但是时间久了,他们也就习惯了,每次经过小花园的时候,只是向里面张望了一眼,接着便匆匆忙自己的去了。
“早操”一结束,刚好到了早饭的时间,现在姐姐沈如烟被送去了修灵学院,吃饭的时候沈三水就老实了许多。前世的时候,为了保障航班正点,每到饭点儿的时候就得狼吞虎咽的解决完战斗,今生终于没有那么多事儿,可他依旧是火急火燎的吃饭,不知是前世养成的习惯,还是真的急着有事去做。
每当母亲拿这事儿教育他的时候,他都会抛出“我就是个劳碌命!”这句既老成又怨妇般的话回复她。
早饭之后,他叫上丫鬟香玉出了沈府。其实出门在外的时候,他并不喜欢香玉跟着自己,虽然两人是在一个被窝里睡觉的,关系也极好,可是他总觉得有人跟着不自由,想做某些事情也不太方便。
但他现在毕竟还只是个不满三岁的孩子,母亲韩氏有话,将他的安全责任全权交给了香玉,既然要问责,香玉也就不敢怠慢。好在沈三水口才不错,三说两糊弄就把她给骗到了自己的阵营里,两人表面功夫还做的极好,但只要一出沈府的视线,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两人思衬着沈府的人已经看不到这里的时候,就很有默契的分开了,香玉带着小少爷给的“封口费”直接进了戏院,这位小少爷则直奔芙蓉斋的方向。
若是在往常,他要去芙蓉斋也应该是在午饭之后,可是今天刚吃过早饭他就奔向了那里,想必这次他并不是去“说书”的,怕是还有别的事情要做。(第二更,用你们的热情炮轰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