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沈三水在芙蓉斋门口根本就没停下来的意思,直接在清水街北头的丁字楼口打了个弯儿,向着县府衙门的方向去了。
衙门里的官差大都认识这位知县老爷家的小少爷,所以都没拦他,任由他进了县衙大门。
虽然自己父亲就是这座衙门里的老大,但是沈三水这还是头一次跨进县衙大门,入了大门,迎面而来的是一面灰砖砌成的影壁,影壁上雕刻着一头奇兽,那奇兽并未张牙舞爪,却尽显威武之气,立马就将这衙门的气势衬了出来。
沈三水自然不是来看这面影壁的,他稍一驻足之后就接着向衙门大院的里面跑去。大院的正中是知县大人审案的公堂,这公堂是整个衙门里最值得一看的地方,只不过沈三水这次来不是观景的,而是来寻人的。
公堂后面还有两个小院,左边的小院是主簿的居所,右边的小院是典使的居所,他向公堂里随意瞥了一眼,之后就直奔右边的小院儿去了。
这一大早的,衙门里倒是清静的很,击鼓报案的百姓大都是半晌才来,所以他能够断定此时自己的老师一定就在这院子里。他进了院子没有看到赵猛的身影,然后直接奔着最中间的房子去了。用细皮嫩肉的小手重重的拍了几下门,又唤了两声“老师!”,但是等了一小会儿之后,屋内却是没有任何动静。
“老师,我可进来了!”,沈三水说完这句话,直接就用力把门一推,只不过他这动作有些夸张,与其说是推,倒不如说是撞!
他刚一进屋就愣住了,一张稚嫩的小脸那叫一个精彩!
“啊!”,先是一道女人尖叫的声音,接着是赵猛那洪如铜钟的大嗓门儿:“臭小子,谁让你闯进来的!”
一张木床上,赵猛正光着个膀子,一条女人的白嫩胳膊正攀在他的虎背上,那女人的脸被他的宽大身板挡得严严实实,连头发丝儿都没露出来一根。此时赵猛的脸已经红得发紫,双眼似是要冒出熊熊火焰一般,恨不得把门口这个小兔崽子给烧成碳娃娃。
“嘿嘿,你们继续,你们继续!”,沈三水脸上是越发的有神采,二话不说转身一跳,回头把房门重新一关,就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心里却在偷乐到:“自己还真他娘的幸运,这种千载难逢的画面都能遇上!”
他虽然出了房间,却并没有离开,只是在心里默数着:“一、二……”,刚好数到十,身后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他转身一看,赵猛正衣衫不整的瞪着自己,可是他毕竟还是个小孩子,这个大块头师父就是再气恼,也不能拿他怎么样,更何况,这个小家伙可是自己上司的宝贝儿子。
“学生沈三水见过老师!”,他很谦卑的鞠了一躬,装的倒是很像。
“一大早的跑到衙门里来,干什么?”,赵猛没好气的问到。
“当然是替我爹来视察工作!好看看你们这些当差的每天都在衙门里干什些什么。”,沈三水将头一扬,心中已经合计好了要怎么报上次的被耍之仇。
“大清早的衙门里能有什么事,案子又不让查,除了睡觉还能干什么!”,这赵猛虽然武力不弱,但若论起情商和智商,确实不敢恭维,听完沈三水的话,竟还真的以为是知县大人派他来的呢。
“我说赵典使啊,你睡觉就睡觉,干嘛还把青楼的姑娘带进了衙门里,你这岂不是玷污了咱们衙门的清气名声。”
“哎呦!”,他这话刚说完,头上就被送了个大鸭梨,疼得直叫唤。
“臭小子,你若是再敢乱说,看老子不揍扁你!”,不知为何,赵猛的脸上是一阵红一阵黑的,隐隐中怒气更盛。
“要不是今天被我撞见,估计过不了个把月,这衙门就真的变成妓院了!”,沈三水一边逃跑,一边大叫。
大清早的衙门里虽然清静,但是早起的衙役也不少,后院的叫声立马就传到了前面去,若是再这么叫下去,前院的衙役们都要围过来看热闹了,赵猛的脸必定挂不住。
“小兔崽子,你再敢玷污你师娘的名声,老子就真的动手了!”,赵猛将袖子一捋,作势就要追打过来。
“什么!师娘!”,沈三水脸上的笑意立马烟消云散,也不再跑,只顾再心里后怕了起来,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个女人竟然会是赵猛的老婆。再说了,她的脸没露出来丝毫,就算露出来了,自己又从来没有见过,又哪里知道她是什么身份。
“额,老师别生气,我刚跟你开玩笑呢,嘿嘿!”,他的脸色变得也是极快,赶紧一边狡辩,一边解释。
“开玩笑!开玩笑你还这么大声,生怕别人听不见是吧!”,赵猛的拳头并没有落到沈三水身上,毕竟两人的身份在这儿摆着呢,最终也就训斥了几句就算了了。
“找我有什么事?”
“好事!”
“快说快说,哪儿那么多废话!”,看来赵猛的心情还没有从刚才的事情中抽身出来,故而说话的语气还带着一点儿不耐烦。
沈三水也不管他是不是还在赌气,又似是怕自己接下来要说的事被别人听到,就直接拉着他进了院子角落里的一间偏房。赵猛就算再笨,此时看到他鬼鬼祟祟的模样,也能猜出来他要跟自己说的不是什么好事。
“灾粮那案子你真的打算就这么放下?”
赵猛脸上一惊,轻轻瞥了他一眼,心里嘀咕到:“案子的事儿,这小子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难道是衙门里哪个不长耳朵的犯了嘴贱的毛病,把这事儿给讲了出去!”,便问到:“谁跟你说的?”
“我爹!”,沈三水觉得这件事情没什么好隐瞒的,只要不在那些死者家属的面前说,就不用犯什么忌讳。
赵猛就等着他说出人名来,然后准备开口大骂,接着就把那多嘴的家伙吊起来打,可不想最后等到的却是“我爹”这两个字。
我爹是谁?我爹是沈耿!
这知县大人可不是他能骂得起的,更别说吊起来打了,赵猛只能硬生生的把心里的无名火生吞了下去。
“上边儿的州府不让查,你爹也不让查,我能怎么办!”,赵猛是一肚子的憋屈和委屈。
两人又把话题转到了案子上,沈三水低声说道:“明查不行,咱就暗查!”
“暗查!还是‘咱们’!”
沈三水狠狠地点了点头,很严肃的说到:“七条人命,还都是你的手下兄弟,我就不信你能放得下!”
赵猛眼角不自主的抖了一下,似是被他勾起了心里的伤口,“朝廷已经记录在案的案子,除了督察院和神都六部中的刑部之外,任何人都不能私自暗查!”
“既然是私自,又是暗查,那就必定不会让朝廷和官府知道这件事情!”
这是一个两岁半的小孩儿能说出来的话吗?这是一个两岁半的小孩儿该有的思维吗?赵猛甚至都开始怀疑自己面前的这个沈府小少爷,究竟是个妖孽还是个孩子!
“这些话都是谁教你的?”,很明显,他被沈三水说得有些发懵,本就不太好使的脑子立马就转不开了。
“你觉会是谁?”
赵猛一阵思索之后,独自低语到:“你爹没这胆量,老陈也不会自找麻烦,其他人跟这事儿也没多大关系。”,他抬头用质疑的眼光看了看沈三水,试探性的问道:“难道真的都是你想出来的?”
沈三水不断的点着头,然后又觉得似是有什么不妥,便强调道:“这事儿我只跟你一个人说了,有胆你就跟我一起暗查,没胆的话,权当我什么都没说,以后这事儿谁也不准提!”,他心里很清楚,对待赵猛这种人,就得在适当的时候使出激将法。但若是万一激将法不好使了,自己也得留条退路,毕竟自己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事情是万万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的,甚至连一丝蛛丝马迹都不能留下。
赵猛不愧是赵猛,很顺利的就中了沈三水的圈套,只见他将浓墨般的粗眉一横,豪气干云天的说到:“我堂堂八尺大汉难道还不如你一个三岁小孩儿胆量大,查就查,这口子闷气老子也不想平白无故的咽下去!”
沈三水心里是开心的,是激动的,是无以言表的。
侦探、暗查、破案!这种既惊险又刺激的事情谁不想尝试一下,沈三水的第一步计划已经成功,有了清河县第一高手做支持,接下来就要真正的开始行动。
他估摸着香玉差不多已经从戏院里出来了,为了不破坏两人之间的合约,出了衙门,他就直接就向清水街奔去。
此时正是前半晌,街道上人来人往好生热闹,现在沈三水在清河城里也算是个小名人,但是城里的百姓大都是听说过他的名字,见过他本人长什么样子的并不太多。身材矮小的他在人群中快速的穿梭着,身形很是利索,速度也是不慢,看来每天早上的晨练还是取得了不错的效果,纵观整个清河城,有哪一个同年龄段的孩子能够赶上他这身手。
他远远地就看到了芙蓉斋楼上的布幡子,想到此时香玉很有可能正往芙蓉斋这边寻自己,就加快马力,狂奔了过去。
就在这时,一只宽大的手掌突然出现在他的身侧,那只手的速度很快,就像是一道影子,眨眼间就把他拉到了旁边没人的小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