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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爱是两盏孤独的灯

我一直辗转于办理她的入学手续,连我自己都想不到看似简单的事却如此困难重重。在这期间,我甚至想过收养,可王告诉我,我不具备这个资格,但最后还是他帮了我把夏弦月的户口迁到了城里我的住处,夏弦月也可以去重点高中读书了。

亲友们经常质问我,问我为什么自己给自己背上沉重的包袱,连父母都在担心,用他们的话说,那叫甩不掉。我灿然一笑,我说我是警察,既然背上了就从未想过放下。

夏弦月入学后的第一个周末,我陪她最后一次去了趟老家,她在老宅的墙根下挖出一个盒子后,就带着深情与缱绻告别了墙皮脱落却斑驳着难以磨灭的记忆的老家。

第二个周末,我早下班回家,刚走到门口门就开了,夏弦月突兀的站在面前,大眼睛呆呆的盯着我让我不知所措。

“晚上好!”她做了一个欢迎的动作。

我意识到,外面已是遍地金黄的世界了。我摘下帽子,她很自然地接过去挂在衣架上。

“在家一整天,很无聊吧。”

“没有啊,我都在看你给我买的《大明宫祠》。”

然后,空气中飘浮着寂静。

“当初我的决定是有些唐突,从来没征求过你的意见,但我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让你接受更好的教育。”我的语气有些委婉。

“我知道。”

“那么,你觉得一切都还好?”

“嗯。”

“我们这个家成员只有我们两个,户口本上我们的关系是兄妹,”夏弦月微笑地看着我,我尽力抚平山洪般一触即发的悸动,“上天送给我一个妹妹,她失去的幸福,我会加倍补偿给她!”

夏弦月的眼底涌动着涟漪:“你说的是真的么?”

“嗯。”我郑重点头。

“那帮我把字签了,哥!”夏弦月手中多出了一份试卷……

一个早晨,我照例送夏弦月上学,但就在我准备发动车子时,我无意中瞥见一张脸,那是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那张脸,我还清楚的记得,他的照片是我亲手贴在重案组的公告栏上的。

我开车跟在他后面,他一转身拐进了学校附近的胡同,胡同里挤满了送孩子上学的家长的车,有的孩子刚从车上走下,有的孩子还在和父母说再见。我将车泊在一旁,下车慢慢尾随。

在尾随他的过程中,我有想过联络重案组的兄弟,但我怕长鸣的警笛打草惊蛇,若是挟持学生作人质那就更棘手了。

情急之中,我想到了一个办法,我知道这或许是一个最佳时机,无论结果怎样,我都要努力一下。

“富春江!”我喊道。

他回过头迟疑的看着我,我心里忐忑但仍故作镇定的向他走去:“怎么,不认识老子了!”

他摇头——他始终是有所防范的。

此时,我的大脑在飞速运转着,我想起他的资料上写着只上过一天高中,便信口开河起来:“看来你真的记不得了,也对,你怎么可能记着呢,你就在我们班上呆了一天。”

他紧张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很不自然的笑容:“原来是你啊。”

“走得这么快,我好不容易才跟上你。”我故意说道,一丝惊慌从他眼底一闪而过,然而这一闪而过被我捕捉到了,“有急事么?”我搭上他的肩膀。

“没事。”

“一天同学也是同学,咱们喝点!”我丝毫不顾及他的情愿与否,拉着他随便进了附近的酒店。

“想起我是谁了么?”点完菜后我问他。

他冷冷的看着我,面无表情,冰冷得如同菜肴中冒出的热气一样,徐徐上升缭绕,渗入我的毛骨。我看到了他扭曲的脸。

接下来的几分钟内,我一边同他寒暄着一边思索找机会抓他入网,在这个时刻,求援简直是妄想。

“我去趟卫生间。”他说着起身。

在卫生间抓捕,这无疑是最佳地点,另外,还有机会求援。“等等我,”我也起身,“茶水喝多了。”

他神色怪异的很,眼神中带着懊恼——我猜对了——他要趁机逃跑!

“靠,你上大号啊。”我看见他走进了其中一个蹲位,然后划上了门,我小声嘟囔着也钻进了隔壁的蹲位,一边监听他的举动一边在千钧一发之际成功的发出了求援信息。

“哗啦——”

听到隔壁冲水的声音,我急忙打开门走到洗手池旁,还没站稳,刀架在了我脖子上。

“你到底是谁?”阴森森的声音在我耳后响起。

“你还没想起来?”

“别演了,一开始你就马脚了,”他的脸贴到我耳边,幽幽的说,“我高中时根本不叫富春江。”

虽然不能说成是晴天霹雳,但这句话足以让我的大脑为之一振。我以为我已足够了解他。

卫生间里空无一人,“就算我不说,你也会猜到。”我尽力拖延时间稳住他,然后静静等待他的松懈。

“你们还真是穷追不舍啊。”他的刀割破我的皮肤,我的脖子被环绕的更紧了,有种窒息的感觉。我生平第一次深切体会到,原来窒息是那样痛苦。我闭上双眼。狠狠的踩了他的脚,疼痛让他放开了手,我顺势挣脱,回身一脚,他打了个趔趄。被激怒的他举起刀向我扑来,我只有徒手与其搏斗,心里大呼倒霉。躲闪不及,肩上被刺了一刀。

我感到一阵凉意,接着是火辣辣的疼痛。

再次扑上来时,我一脚踢在他的重要部位,他终于弯下了腰,我反扑上去和他厮打起来。我看到,不知是疼痛还是处于愤怒,他的脸再度扭曲,豆大的汗珠流过他额头上爆出的青筋。

我终于夺下他的刀,怕他反击,又连打了他几拳,待他不太清醒时,我掏出手铐一端铐在他手上。突然,我头部被类似棍棒的东西敲击了一下。

“求求你放过他!”

我将他双手反剪按在洗手池旁,透过镜子我看见一个清洁工模样的女人拿着拖把哀求道。

我丝毫不理会,是的,我来不及理会。

身后的女子大喊着再次向我扑来,我闪身,面前的方镜出现了裂痕,有的掉落下来粉身碎骨了。

“请你不要妨碍我执行公务!”我将女人推出男厕并反锁了卫生间的门,没等我转回身,清醒后的富春江一脚踢在我腰上,我倒了下去。

一只手带着铐子的他揪住我的衣服,又腥又咸的东西从我嘴角流出。

“为什么要杀人呢?”我笑着问他,此时平静的我已将生死全然忘却。

“我杀过两个警察,他们没来得及跟我说半句话,你是和我说话最多的,既然你那么想知道,我就成全你好让你死得瞑目,如果我能活下去,何必去走一条死路?”

富春江并没有掐死我,他发现不知何时手铐的另一边已经铐在了手扶上——我胜利了——我带着微笑看他。他恼羞成怒的踢打我,我打了个滚,挣脱出它的范围,拾起地上的刀;他斜过身体,一脚踢在我头上……

我好累。

我觉得全身无力。

我又觉得无比困乏。

我怀揣那把刀,就像怀揣着梦想,幸福的睡着了,然后,世界一片寂静……

我梦见自己在暗夜里滑行,忽然,一道白光闪过,张开了眼,看见阳光从微风轻抚的窗帘中透射进来,阳光下坐着一个人,脸上还有未干的焦急的泪痕。

“别拿命去拼,你走了,谁来接我放学?”她说道,声音细微。

我答应你,下次再不这样了,我要看着你上大学、毕业、找一份稳定且不太劳累的工作。

然而,我只是这样想着,肩膀上的疼痛让我舍不出力气说话——刺得最深的,才是最最痛苦的。

“那家伙正在接受审讯,然后在里面待上几天,再然后就无从知晓了,总之,是抓住了,你要注意休息,别太激动。”夏弦月剥豆一般不停止的说着,“你说,那人怎么就叫你碰见了呢?”

夏弦月起身,在床边柜子上的果篮里翻着,最后翻出一个苹果,“我给你削苹果吧,我削下来的苹果皮可是不会断的哦!”

然后,她便坐下来不说话了,只是安静的削着,每削一点都那么小心翼翼,而我,只是将她看的仔仔细细。

“人说,苹果皮不断,那个人就大富大贵,毛爷爷如是,可我好像是个例外,”完毕,她端详起那个让她削得圆滚滚的苹果说道,“吃吧,张嘴!”要我张嘴,她倒先把嘴张得老大——她还是个孩子——其实我也是。

苹果,很甜,可我的心却是苦涩的,五味在心底翻滚煎熬。

“呀!”我被她一惊一乍吓到了,她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我上完厕所没洗手!”

我缉拿罪犯有功,加上光荣负伤,局里放了我两个月的长假,这两个月我既没有度假,又没在家休养,除了照常接送夏弦月外,我还去见了那个那天在卫生间里给我一棒的女人。

女人唇边有一颗黑痣,不大,却很显眼。见到女人的时候,庆幸她还没有离开那家酒店。女人穿着浅蓝色的工作服,吃力的拿着拖把拖地,像空中一片不愿被风吹散的白云。她敲了敲男厕的门,确定没人后,走进去开始清洁,当她出来时,她看见了我。

她在不远处看着我,至今,我也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她的眼神,哀求?无奈?愤恨?就像对不起她的人是我。

我确实对不起她。

“对不起。”

我说道。

“你没有必要说对不起,我差点打晕你,你没有把我送进去我就已经很感谢了。”女人歉意的笑了笑。

在两米远的地方,有一个人进退两难。

“谢谢你能体谅我,我也没办法,你先生犯下的错误太多。”我不自然的握紧了拳头。

“我们本来计划这个星期日结婚,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下辈子吧,但愿下辈子还能遇见他。”两颗泪珠从女人眼中流出。

我将头扭到一边,却看到镜子里的她双肩颤抖。“对不起。”我的声音也发颤起来。然后我走出去了,我发誓不再见她。

“你知道她为你承受多少么?”

我去了监狱,在狱中,看到被剃了光头的富春江,我这样问他,他不语。

“所有人都在背后议论她,她过得很艰难。”离开酒店时前台工作人员鄙夷的神情让我耿耿于怀。

“拜托你,照顾她。”

“为什么是我?对不起我办不到!”

“求你了。”

在我面前,他第一次服了软。

我肩膀上的伤始终没有痊愈,这两个月下了五场雨,一下雨的时候就觉得奇痒无比,像几十条虫子盘旋蠕动。现在,我的肩又有着这样的感觉。

“你当初只是过失杀人,只要好好表现改造,也许会从轻发落,不至于像现在这样。”

“那我也会死在狱中,”富春江显得很激动,“你不知道,在逃期间我查出自己得了肝癌。”

我陷入了沉思。

“求你了,只要你帮她换一份工作,让她在一个没有人嘲笑的地方就行,老子在狱里保佑你升官发财。”

我说道:“我可以介绍工作给她,但如果她拒绝,我也无能为力。”

富春江冰冷的脸上仿佛看到了曙光:“让我见她一面,她听我的!”

其实那天,富春江到底说了什么,我不知道,因为那时的我恰好去参加夏弦月的家长会。不过家长会回来后,女人感激的接过了名片。

夏弦月的成绩虽然还是不尽如人意,但确实有了长足的进步,这一点是我欣慰的。有这种想法时,我突然发觉自己像他爸爸,难怪那一晚,她在“死于明天”的门口对我说——你像我爸。

“怎么样,肩膀还痛不痛?”

车里,夏弦月侧着身替我揉着肩膀。这两个月,夏弦月说过最多的字就是“肩膀”。

“只剩最后一天了,明天……富春江就被执行枪决了。”

“我知道,明天上午,全校师生参加审判大会,应该有他。”

我的心情颇为复杂,“从古至今,政府就只会利用学生来制造声势。”

夏弦月将头发散开,拿出梳子开始梳理自己及肩的长发,“老师总让我剪头发,我始终不明白,头发长影响智商么?”

夏弦月扳开挡光板,向镜子里望着自己,我有些担心,担心我忙碌给予的并不是她想要的。

“你觉得现在过得好么?”我问。

“当然啦,”她不假思索的回答道,“你看看我,不用自己赚钱,有吃有穿,还有学上,多幸福啊,哎呀放心吧,”她拍拍我的肩,“我会争气的,不是要慢慢来嘛!”

只要你幸福就好,我想。

我其实想问的是,当年的伤口愈合没?

我带夏弦月去了旺角大厦,旺角大厦是旺角餐饮集团的总部,大厦共有八层,一至四楼为餐饮部,五六楼客房部,七至八楼才是娱乐休闲场所。而我父亲的办公室只在金碧辉煌的二楼的一角。

“伯父为什么不在上边办公?”

“因为我妈晕电梯。”

我在地下停车场停好了车。“教你们语文的老师姓什么?”

“姓刘,不过你问这干什么?”

“家长嘛,每天不都是问这问那,不能念了几年书连老师姓什么都不知道吧。”

“不对,你怎么不问别的老师?”

“我只是觉得,你们语文老师看着眼熟。”

“是你想的那个人吗?”

“是还是不是呢。”我问自己。

夏弦月迟迟没有解开安全带。

“犹豫了?”我一眼便看出她的紧张。

“不是,哥,我的事伯父伯母不都知道了么,非要见一面吗?”

“我们家添了新成员,总要见面的。”我觉得这个理由真是太完美了。

我解开她的安全带,把她从车里拽了出来,她就嘟着嘴跟在我后面一路进了观光梯。

电梯徐徐上升,我高高在上的俯视着满眼的富丽堂皇:汉白玉的扶手、大理石的雕像、玻璃吊灯的光投射在包裹着金碧的围墙上,各种灯光交相辉映,色彩斑斓的竟像是人间天堂。鱼肉我的人啊,总有一天我会骑在你头上作威作福!

电梯门开时,一对男女走了进来,女的三十岁光景,画着浓妆整个身子贴在了那个油头满面的男人身上,我看着那男人,对他说了句:“程哥。”

夏弦月也问了声好,她说的是——老板。

然后,我反感的用手遮住鼻子。

“我们先去KTV,然后到二楼吃个饭吧。”再向女人看去时,她快要挂在程哥身上了,她央求着他,然后使劲的蹭着他那类似酒桶的肚子。

“三楼,我们去三楼。”

“不,咱们就去二楼!”女人娇滴滴的说。

“******我说去三楼就去三楼,不愿意滚犊子!”

电梯里的气氛突然尴尬起来,时间仿佛凝固了,我们四个人像无线电台——就那样静默着了。

谢天谢地,电梯终于升到五楼,我和夏弦月仓皇逃离。

“唉——”

程哥叫住我:“别对你嫂子说。”

我迟疑了一下,但还是点点头。

夏弦月挎住我的胳膊:“你看那女的,画得像鬼一样,你们男人就那么愿意闻那种水粉的味道?”

“我一闻就想吐。”没错,我确实讨厌那种趋向于臭的刺鼻的气息。

“男人,真不是什么好东西。”夏弦月抬起手,对着电梯竖了中指。“我可没说你啊,”见我脸上没有笑容,她又急忙哄到,“你是大男孩啦!”“不论时光如何变迁,在我心里,你始终是23岁。”

我们在澄亮如明镜的大理石铺成的地面上走着,绕过廊柱时,对面墙壁上赫然挂着我为集团做的宣传广告。

夏弦月惊喜的说:“那是你哦。”

“那是很久以前的了。”宣传广告上的帅哥对我作了个come的手势。

说话间来到前台,前台经理却不看我,眼睛定在夏弦月身上,“少爷,来找我的吗?”

“给我个房间。”

我对她开的玩笑感到无可奈何。

“双人的单人的?”她耳语道。

“随便,”我后退一步,“顺便问一下,我爸妈在吗?”

“这小丫头是谁啊——你女朋友?”

她并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直接把房卡交到我手里,“老牛吃嫩草啊。”她轻声说道。

“住嘴吧你,这是我妹妹。”我一把抢过房卡。

“估计错误。左侧倒数第二间。”她知趣的回到吧台里,“对了,三楼同学聚会呢,初中的,你去吗?”

“我不去了,说我没时间。”

打开房门,夏弦月一屁股瘫在沙发上,“同学聚会你怎么不去啊?”

我深深叹了口气:“道不同,不相为谋。”

夏弦月在沙发上翻了个身。“那个姐姐是谁啊?”

“前台经理。”

“我问的不是这个啦。”

“我们是初高中同班同学。”

夏弦月坐起,脱掉了外衣。“哥,帮我把空调调大些。”她竟然命令我。

可是,我竟然也乖乖照做了。

“这一路走来,总觉得跟做梦似的,先是碰到我原来的老板,再是碰到你同学在这里,还跟你这么暧昧,哥,这酒店里还藏着什么熟人?”

“我一会去见个人,你先在这等着,等我再回来时,就带你去见家里人。”我替她打开了电视。

“不会跟那个经理暧昧去吧,你是不是暗恋过人家?”

“闭嘴,要么看电视,要么把作业完成!”

关上门的时候我听见夏弦月在喊:“我们今天没有作业!”

“前些日子我介绍的那人呢?”我问范红玉。没错,范经理就是我的初高中同学。

“那个房间的客人刚走,”范红玉努努嘴,“她在里面忙呢。”

“谢谢。”

“不用谢,改天请我吃顿饭就成了。”

沈蕊正跪在地板上清理地毯下的尘土。“还适应么?”我问。

看见我时,她多少有些惊讶,不过这种惊讶瞬间便归于平静了,平静里还略带感激。“是不是有春江的消息?”

我面露难色,她自然明白了几分。

“富春江……明天……”

“我知道了,谢谢你。”

“如果不想看见,就不要去了。”

“嗯。”

那两行叫做眼泪的液体早已爬上她的面颊,看着她抽泣的背影,我发现自己早已置身于一个冰冷的世界,我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是飘渺着无比的寒冷——是啊,这个冬天快到了,我们躲不掉。

但,只是寒冷。直到几年后她从背后紧紧抱住我,我才读懂她的不堪与无助——当然,那些都是后话。

富春江被执行枪决后的日子倒也平静了几分,但平静终归要恢复正常,我依然重复着每天的生活,毕竟世界不会因为少了一个人而改变,地球也还是不厌其烦的追求着太阳,就像我整天围着夏弦月忙碌一样——与这个世界相比,我们只是棋盘上的散沙,微不足道。

有时不能接她放学,下班回家时,夏弦月早已做好了饭菜——可能是我回去的比较晚的缘故。她就那么端坐在饭桌前,静静凝望墙上滴答的时钟,我竟有着无尽的感激。

有的时候,夏弦月也会感到不自在。忘了是哪一天,吃着饭的她突然冒出一句:“怎么感觉自己像小三呢?”

于是,我也不自在了——这确实有些相像。“最近考试了么?”我岔开话题借以缓和一下这尴尬的气氛。

“嗯!”她使劲点点头,转过身从书包里掏出几张卷纸,未吃完的面条还挂在嘴边,“数学103,英语97,语文还是差一点。”

我接过试卷,装作神色凝重的样子:“看来,我得跟你们语文老师沟通一下了。”

“切,”她不屑,“我知道你想什么,人家漂亮嘛,也对,男人没有喜欢丑八怪的。”

“你误会了不是,”我低头看着试卷,最简单的诗词填空夏弦月竟然没答上,“就是想问问你成绩上不去是什么原因,我是那么肤浅的人吗,看人家漂亮就喜欢人家?你不也漂亮吗?”

“那你干嘛不喜欢我?”她问。

若不是紧紧攥着那几分薄薄的卷纸,恐怕它们早已散落到地上,“谁说我不喜欢你啊,丫头!”

我能够感觉到,我脸上的表情是多么僵硬。“吃完饭学习去!”

“哦,好吧。”

她慢慢站起身,向她房间一步步挪去,我却依旧坐在那里,对着残羹冷炙发呆。

我应该思考一个问题,我在她心里到底有一个什么样的地位?我对她仅仅是出于同情和怜悯吗?会不会有其他的情愫夹杂其中?但是我什么都记不得,又好像什么都记得。我想,我应该找个女朋友了。

于是,第二天,我找到范红玉,我对她说:“我们交往吧。”她听后却蹲在地上狂笑,笑得地动山摇。我原本想,她一定认定了我不过也是轻浮之人,但令我吃惊的是,她狂笑过后站起身来说:“行!”

“你们男人真不是好东西。”

一次晚饭,夏弦月说道。

“你不是说,我是男孩吗?”我自嘲。

“此一时彼一时。”夏弦月回答得斩钉截铁,“一猜你和那个经理就有事。”

我此刻完全可以洞察到她的心,她的心里一定很苦涩,只是她不明白我是在为她好;只是我忽略了一点,不知何时我们变得疏远了好多。

“什么时候放假?去我那,我亲自下厨。”我用手指敲击着客房部服务台的台面。

“什么时候放假还不是老板说了算。”范红玉用手弹了弹我衣服上的灰尘,“中国人民警察,编号230103。”

“我去帮你请假。”

“这样不好吧,不用了,今天我不加班,四点钟记得过来接我。”她给我一个完美的微笑。

“好,我今天不忙。”

夏弦月在车上一言不发,她看着窗外,我只能瞥见她落在车窗上的影子。

红灯时,我无意中看见远处被高楼环抱的工厂,楼很密,将工厂围得密不透风,只伸出一个长长的烟囱喘息。我似乎想到了什么,便说道:“看,云彩是从烟囱里爬出来的,爬到天上就不动了。”

我偷偷向她看去,她的脸上不再是冷若冰霜,她的嘴角终于有了笑意。可是,自己为什么要拼力讨好她逗她笑呢?会不会是前世未完成的债?

但我告诉自己,不去想了,这世界上的无缘无故太多了,岂能一一明了,无愧于心,管他为什么呢。

可是,当她看到坐在家里等我回去吃饭的范红玉时,竟转身跑出家门。

“你们到底什么关系?”范红玉问。

我看见电视画面里的国旗,在春寒料峭中颤抖着等待的灵魂,便说:“她是我收养的妹妹。”

不用看,我就已猜到范红玉大为惊讶的表情。

是的,我到底没有那么清高。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难道你没看出她喜欢你么?”

“所以,我要把她的这种想法扼杀在萌芽中。”

“那你当我是什么?”

我无话可说,我竟然同时伤了两个人的心。

“你扼杀不掉,你现在是她最重要的人,她唯一的选择就是你,你赶紧把她追回来!”

她的大度让我不知所措。

见我无动于衷,她有些恼火:“你怕什么?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你怕别人说你当初就不是出于好意才会收养一个女孩,但你的不敢面对只能说明一点,就是你也喜欢上她了!”

最后一句话仿佛一根尖锐的刺,直戳我心底最脆弱的地方。

“先把她追回来吧,追回来再说,”范红玉拿起包,“外面天黑了,世道这么乱,她一个女孩子家不安全。”

她要走,我拉住她的手:“我没有拿你当挡箭牌,我是认真的。”

“我一直都知道,初中时每天放学你都跟在我后面,确定我上了楼你才离开。但是,你先冷静冷静再说吧。”她挣脱我,走向门边穿鞋。

“我送你吧。”我感激的说道。

“不用,你快去把她找回来。”她推开门,似乎又想起什么,“对了,刚才我偷尝了你做的菜,挺好吃的。”

然后,她走了,只留给我一个背影。

我有些无精打采,像个野灵魂开着车漫无目的的在灯红酒绿的世界里游荡。无意中就看到了“死于明天”——它竟然还在。

泊好车后,我推开了旋转门,门童用差异的目光审视我。然后,声嘶力竭的舞曲鼓起我的耳膜,我一眼便望见了坐在角落里的她——她在喝酒。这是我最不愿看到的。

我夺下她的酒杯,在她讶异继而平静的眼神中将酒一饮而尽。

“头发长不影响智商,喝酒才影响。”我说。

她只是无所谓的笑笑:“你的那个女朋友,一点都不白,你的眼光不怎么样。”

“你喜欢她吗?”

她摇头,说:“这是你的事。”

酒瓶破碎的声音从我们身后传来,回过头看去时,几个人正抄起酒瓶互相厮打着,周围的人用很短的时间迅速躲开,甚至打破了刘翔的记录。

见状,我拽起夏弦月,护着她逃了出去。我们一股气跑到马路对面,停下来喘气时,她锤了下我的胸口:“喂,你不警察么,里面你不管了?”

“我只确保你的安全就行了。”

说完这句话,我们又都平静了,她低着头,我看到,她手中竟然握着两个酒瓶。“回家吧。”我说道。

“嗯。”她重重点头。

我这才发现,她迈步时身体开始摇晃。“说,我没来之前,你喝了多少?”她调皮的伸出三根手指。

“没酒量就别喝那么多,我要是不来,你不就要睡在街边上了?”

我不怕她睡在街边上,其实我最怕的是,她遇上什么不好的人而不小心掉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哥,那些人是怎么做到的?”

夏弦月的重心渐渐移向我这边。

“什么人?”

“那些打架的人啊,啪的一下,酒瓶子就变成了凶器,”夏弦月用手比划着,“我就弄不好,结果瓶子全碎了。”

她就是那么可爱,此刻我心里毫无怨怒。

“我教你,”我从她手中拿过一个瓶子,掂量了一下,对准一旁的铁栅栏横着敲了上去,瓶子就变成了利器,“你要横着来。”我说道。

她微醺的脸上露出惊喜:“我试试。”

她照着我的样子做,只听见很清脆的一声响,她举起半个酒瓶,向我炫耀着。

“太晚了,我们回家吧。”我又说道。

“最后一个游戏,”她说着,从身上掏出钱包放在我手里,“这是我的零花钱,里面还有你给我的那张卡,密码我改了,250250。”

“你要干什么?”

“我们比比谁跑得快吧,你总是玩命的追小偷,可是你考虑过小偷的感受么?”她向我一点点靠近。

“你说什么?”我自然地后退几步。

她也突然到退了几步,四顾着,然后用一种不高不低的声音叫道:“来人呐,抢钱了!”

我慌了神,手足无措。“快跑啊!”她催促道。

我竟然下意识的迈开了腿。我拼命的跑着,像一阵风,吹过每一个胡同和街道,我发现,原来我可以跑得这么快,眼前的路变成了一条条延伸的直线,耳边只有呼啸而过的风声。途中有几个人试图追上我,但最后都放弃了,我最终七拐八绕的回到了夏弦月身边,她坐在地上,眼角还残留着大笑时挤出的眼泪。

“我错了,我不该戏弄你。”她向我道歉。

“这回我们该回家了吧。”

“嗯。”她很听话的走上前来,我将钱包还给她,然后拉着她的手一同离开。

我又开始思考了,思考这世界为何如此冷漠,它到底缺少着什么,是谁让它变成这个样子。

我思考着,就这样思考了两年。两年间,我没有再和范红玉联络,也没有去过几次旺角大厦,就算去了,见了面也只是照例无心寒暄着。那些事,就像从我们的记忆中删去了一样,它莫名的消失了,仿佛从未发生。

两年。

我想说的是,两年真的是一个很奇妙的期限,它改变了很多事:第一个两年,它让夏弦月堕落成那个在酒吧里唱着歌的人,第二个两年,夏弦月凭着自己的努力考取了市重点高中,我想,她父母可以含笑九泉。可是,她父母真的会在乎这些吗?如果真的关心她、爱她,怎么可能去做那样的事?这么看,夏弦月真是个可怜的孩子,但还好,她还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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