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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平原君列传(平原君的故事)

平原君赵胜是战国四公子之一,他是赵国的公子,是赵武灵王的儿子,赵惠文王的弟弟,在几个弟兄之中最贤,喜欢养宾客,也就是门客,门客数量达到数千人。他在赵惠文王及赵孝成王期间,三次担任相国,被封于东武城,所以,他也是封君,平原君是他的封君之号。

平原君喜欢收养门客。他家附近住着一个瘸子,心理也有病,生怕别人笑话他瘸,有人在他跟前因为别的事儿乐了,都不行,都当是讥笑他。孟尝君的一个美人,看见他在街上蹒跚,想起了其他什么动物,忍不住笑,捂着嘴。被这家伙听到了,大怒,闹哄着非要杀了这个美人刷耻不可。其他食客也帮着起哄,不杀我们就都散伙,分行李啦!孟尝君没办法,为了自己的贤名,杀掉了无辜的美人。然后拿着美人的人头,亲自向这位瘸子先生谢罪。

当此之时,齐国的孟尝君、魏国的信陵君、楚国的春申君,和平原君赵胜,都争相收养门客。

赵孝成王继位后,平原君做相国。燕人想进攻赵国,平原君就把赵国济东三个城和另外五十七个邑割给齐国,以便从齐国挖到一个外援--田单,让田单到赵国来当将军,将领赵军去打燕人。大约他觉得田单火牛阵一仗成名,所以很迷信田单吧。

赵奢在旁边看了,非常不满意,提合理化建议说:“齐相国田单到我们这里来当将军,我看不会有好结果。他肯定不会卖力气帮我们打燕国人的,因为倘若我们赵国胜了,强大了,齐国就不再是霸主了。而且你花掉三城五十七邑这么大的代价去请他,这些城邑都是我军千辛万苦、覆军杀将才夺得的,就这么一下子都给了他?难道赵国实在没人了吗?我非常熟悉燕国地形,我保证百日之内击退燕兵,你让我当将军好了!”

平原君一听,也是啊!但是平原君说:“可是我已经报请赵王批准了,还是不要改了吧!”--这是什么工作风格啊。

于是,硬是花掉三城五十七邑的土地,去换田单一个光身跑赵国来当外援。果如赵奢所料,由于田单并不出力,仗打得旷时数年,赵国士大夫和战士们横死沟垒,车甲羽毛败敝,府库的钱全花光了,仓廪耗得精光,最后只夺得了燕国三个小城(小到只有区区几百米周长),根本得不偿失!而这种消耗,更导致了两年后长平之战时的赵军财力不济。

平原君赵胜的领导能力,由此可见一斑。看人只会看人的光环,全不能洞察内里,而且不懂国际政治。

这时候,秦国通过三年努力,几乎要吞灭韩国的上党。韩国上党的郡守冯亭准备向赵国投降,并且派人来见赵孝成王,讲了这个意思。赵孝成王精神状态大为亢奋,赶紧喊来朝中重臣商议。

平阳君赵豹,是赵孝成王的爹赵惠文王的弟弟。赵孝成王满面春风地对他说:“王叔,刚才上党那边来人说,上党的十七座韩国城邑,愿意全部无条件献给我国,您以为如何?”

平阳君想了想,把脸一沉说:“韩国人之所以不愿意直接投降秦国,不过是想嫁祸于赵而已。秦国辛苦攻韩了三年,而赵坐收其利,这种便宜,连强国都不容易从弱国身上占到,弱国怎么能从强国那里获得呢?”

赵孝成王却反驳说:“往年我们发百万大军进攻,也很难能打下一座城来。现在不费一兵一卒可以得十七城,岂不是飞来横利?寡人听说,上天送来礼品而不去拿,是对神灵的冒犯。”

平阳君赵豹说服不了赵孝成王,只好告辞离去。

接着,平原君赵胜和赵禹一起来了。两人回答得相当草率:“大王说得太对了,往年发百万大军进攻,也很难能打下一座城来。现在坐收十七个城邑,机不可失。”

赵孝成王听了大喜,命令平原君前往上党接收土地。

随即,秦国大怒,发兵来夺上党,终于在上党的长平地区大战,斩杀赵军四十余万。

长平之战赵国被杀得大败,死掉四十多万人。一年后,秦兵乘胜来围攻赵国都城邯郸,赵孝成王无计可施,只好派王叔“平原君赵胜”去楚国求救。平原君说:“要是靠谈判能取胜,就是最好的了。如果谈判不能达到目的,就得逼也要逼楚王在宫殿里和我歃血为盟。助手不用另请外人,从我赵胜家中的食客里选就可以了,希望能找出二十位文武全才的人,和我一起上路。”他回家后选了很长时间,最后共找出十九人比较令人满意,剩下的都或多或少地有些毛病,凑不满二十人。(唉,这门客的质量啊,0.6%的优良率。)

忽然有一人走上前来,对平原君说:“我听说您要去楚国谈判合纵,现在好像还缺一人。

我愿往。”

平原君问道:“请问先生尊姓大名?”

此人报出名来,大名毛遂,身为低级门客,穿的也比较寒酸。

平原君问道:“毛先生在我赵胜门下,至今已经几年了?”

“大概三年了吧。”毛遂说。

平原君便摇摇头:“贤人在世上,好像锥子钻进了布袋一般,锋芒马上就能暴露出来。您已经在我的门下呆了三年,却默默无闻,看来没有什么本事,还是留在这里好了。”

“在下一直没有机会进布袋子呀。要是我毛遂早进了布袋子,岂止锥子尖,锥子把儿(颖)都露出来了!”(这就是成语“脱颖而出”)

平原君听毛遂自吹自擂,心情不快,但扭不过他,只好让他也跟着出发了。去楚国的路上,毛遂与那十九人坐在马车里议论天下大事,十九人这才发现谁也说不过毛遂。

到了楚国,楚国的领导人“楚考烈王”接待了他们。平原君把自己的二十位门客留在堂下,一个人脱鞋上堂,与“楚考烈王”谈论请兵救赵的事情。楚考烈王看赵国已是风中残烛,没有兴趣与赵合纵,而且骨子里害怕秦国。平原君百般分析其中的利害,从日出一直分析到了中午,还是决定不下来。

毛遂怒了,他大踏步冲上殿,历阶而上--通常登台阶,问问孔老夫子就知道,不能一步登一个台阶,而必须左脚登一个台阶,右脚升上来与左脚并拢,再战战兢兢地登下一个台阶,像得了偏瘫病一样。但是毛遂是燕赵猛人,一步一个台阶,历阶而上,上去之后就大喊:“合纵的利害,本来两句话就能讲清楚。你们两个领导已经谈了半天,怎么还决定不下来?”

楚考烈王吃了一惊,对毛遂的扑身前来表现出一个正常人的应有反应:“你!你--干什么!”脸都吓白了。

平原君也吓坏了,说:“这--这是赵胜的舍人毛遂,不慎冒犯了大王,请恕罪。”

楚考烈王一看原来是个小摧巴,遂不害怕了,从新拾起领导的架子,厉声高斥毛遂道:“还不快下去!寡人在和你主子说话呢,你上来做甚?”

不想毛遂毫不退缩,反而按住身上的剑把,逼上前来说:“大王之所以敢斥责我,不过是靠着楚国人多势众而已。现在十步之内,楚国人再多也没有用了,您的性命悬在我毛遂的手上。”

楚考烈王见状,吓得面如死灰。毛遂断喝道:“我的主人就在这里,您凭什么当众斥责我?你不知道士可杀而不可辱也吗!况且,我听说,商汤以方圆七十里的封土而称王于天下,周文王靠方圆百里的地盘使诸侯臣服。如今楚国方圆足有五千里,能打仗的百姓超过一百万,天下没有哪个国家能够比得上。可是一个小小白起却把你们吓坏了。白起有什么了不起,白起小竖子耳。他带着几万秦军,一战便打下了你们的鄢郢;再战又烧了你们夷陵,把先王遗体尽数侮辱,你们被小小一个白起弄成这样,不觉得害臊吗?连我们赵国人都为你们感到难过,而大王您却恬不知耻。所以我们如今谈合纵,首先是为了挽救楚国,给楚国报仇。您却当着我的主子骂我!你叱者何也!”

楚考烈王受了这么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只好脸色苍白地答道:“是咧,确实像先生所言,寡人愿把社稷都托付给你们好啦。”意思是,你们愿意用兵就用吧。

毛遂当即向楚王的秘书发令:“给我把歃血的盘子端上来!”秘书哆哆嗦嗦端上来。不等楚考烈王反悔或者赖账,毛遂按住他就和平原君当场在殿上歃血为盟,宣布合楚兵救赵。

毛遂本人也参与歃血。之后,毛遂见盘中还剩下一些血,就招呼那十九人说:“你们这帮庸庸碌碌的人,也在堂下把这血歃了吧。你们没有什么本事,也派不上用场,正所谓因人成事者也(借着别人的光把事情办成的人)。”

这帮庸庸碌碌的人赶紧连滚带爬,诺诺连连地把嘴角都擦了血,正眼都不敢向堂上的楚王等人扫看。

平原君遂圆满完成了出访任务,带着楚国将官率领的数万楚军,回来解了邯郸之围。随后,平原君对人说道:“我赵胜再也不敢评点人物了。我评点过的人物,何止千百,这次却在毛先生身上走了眼。三寸之舌,强于百万雄师。毛先生一至楚国,赵国的地位马上变得比九鼎、大吕这样的宝器还要贵重。我赵胜真的再也不敢评点天下人物了。”

从此,毛遂成为平原君家中的上客。

平原君返回赵国邯郸后,楚国的救军还没有来的时候,秦君围攻邯郸甚急,邯郸危急,几乎就要投降了。有个“邯郸大酒店”的老板的儿子叫李同的,就来对平原君说:

“邯郸之民如今已经易子而食、劈骨而炊了,可是您老的后宫,还有一百多个姨太太和三陪女(婢妾),整天吃的是肉,穿的是花纹的丝。而老百姓都褐衣不完,糟糠不厌(吃糠都吃不饱),民困兵尽。您家里器物钟磬自若,老百姓拆了房子当矛矢了。这样下去,邯郸马上就完蛋啦。到时候您还上哪享福去啊!”

平原君听了,赶紧把家里的丝被和粮食拿出来犒赏军校,正媳妇以下的人都拎着擀面杖和搓板参军,募得猛士三千人,把秦军打退了三十里。

平原君养的门客中,还有一个叫公孙龙的--就是“白马非马”的那个名家大才。

公孙龙拿着自己的“白马非马论”跟前来造访的哲学分子们打嘴仗,平原君看了很爽,所以特别喜欢他。公孙龙除了“白马非马”,还有一个名言:“谓鸡足,一,数足,二,二而一,故三。谓牛羊足,一,数足,四,四而一,故五。”说一只鸡实际是三只脚,一只牛是五只脚,一只羊是五只脚。

这是怎么回事呢?鸡足,这是一个抽象概念,指鸡脚。鸡脚的客观数量,是二。一个抽象概念加两个实际概念,所以合计三只脚。公孙龙,是抹杀事物的共性,而强调其差异,和名家前辈惠施的观点正好相反。公孙龙“离坚白”(事物全是差异),惠施“合同异”(事物没有差异),是中国认识论的开端。

后来,大阴阳学问家邹衍也跑来了,找公孙龙“对骂”,把公孙龙骂得理屈词穷,最后在别的门客挑拨下,平原君也不喜欢他了。“黜之”,就是让他降级,命他住嘴,以后不许再数鸡牛羊有几只脚了。

于是,这种认识论的研究,在中国就绝种了。

这次平原君除了搬来楚国救兵解救邯郸,还写信给魏国的信陵君(也是战国四公子之一),希望信陵君也说服魏王前来救赵。于是,信陵君就窃符救赵,带着数万魏国大军来救邯郸,和楚军一起杀败了秦军。之后,赵国的大臣虞卿于是上书平原君,说,因为信陵君帮着救赵,而信陵君是平原君请来了,所以请平原君再给自己增加一块封地。公孙龙听说了,连夜坐车来见平原君,说:“我听说虞卿要因为信陵君挽救了邯郸而希望你再为自己增加一块封地,这可不行啊。大王任用你当了相国,不是因为你的智力和能力高,在赵国找不到像你这样的,国家割了东武城封给你,也不是因为你有什么功绩,而别人都没有功绩,这都只是因为你是王族亲戚啊。你接受了相印而没有推辞说自己无能,接受了东武城而没有辞谢说自己无功,也是因为你以亲戚自居啊。现在信陵君挽救了邯郸而您却来请求增加封邑,那就是你既以亲戚的身份得了封邑,又按照普通人的身份又计功受封(两边好处都让你占了)。这大大的不可啊。而且,虞卿是趁机捞他的好处啊,事情若成,他就向您求取报偿,事情不成,他落了一个对您有恩的虚名。您一定不能听他的。”

于是,平原君谢绝了虞卿的“好意。”

平原君若不是公孙龙的提醒,就接受了这好事了,也可见不知自量啊。

平原君在赵孝成王十五年的时候死了,他的子孙袭传了他的封邑和封号,直到赵国灭亡。

太史公曰:平原君,是翩翩浊世的佳公子,但是未睹大体。俗语说:“利令智昏。”在长平之战前,韩国上党郡的郡守冯亭被秦人围住了,就主动联系要投降赵国,平原君贪图眼前的土地利益,听了冯亭的邪说,就作出接收上党的建议,致使赵国随后和秦国为了上党在长平打了起来,赵国丧兵四十多万,随后又招致了邯郸被围城的大灾,邯郸几乎灭亡。

笔者案:孟尝君、平原君、春申君(楚国的),所谓的战国四君子(或者四公子)的前三个,这哥儿仨有些共同点,一是专权,都长期担任相国,权高势重,架空国君,乃至跟国君对着干;二是养门客,为自己的专权地位服务;三是出身贵族(都是国君的亲戚),因贵族出身而当了大官;四是政治上无能,短视、愚蠢,一味谋求私家利益,贻害国家,属于六国“贵族政治”的典型,和秦国的布衣政治相比,明显属于落后政治。

平原君,前后三次担任赵国的相国,原因就是出身王族,实际能力并不怎么强。虽然曾经解救“邯郸之难”立了功,但实际比较糊涂。这场长平之战,就也是他贪图利益,冒然建议接受上党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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