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中当然的怒斥与天家之威并没有发生,云素锦闭上的双眼微微打开,就见到太女一脸和煦地对自己说话,赞扬自己的时候还一道教训了三皇女:“云进士此举真是义气,我们大梁正是需要你这样的年轻人哪。孤真是有心与你结交,好一个青年才俊!云进士,皇妹无状,海涵。三皇妹,你好生不懂事,这儿可是男眷处,咱们女子还是莫要张扬为好。”
太女此举虽然在电光火石之间,但是早就经过内心演算了千百遍,考虑了种种因素才出的手。明面上的意义,一是为了天家权威与大度,包容莽撞的大臣之女;二是表明自己的皇姐身份,斥责“不懂事”的三皇女,长幼之序摆的足足的。而实际上,太女这举动还有更深的涵义:三皇女近日来仿佛换了个幕僚一样,行为愈发不可捉摸,搞得太女很是被动。正因为如此,太女对三皇女的掌控失了几分,让三皇女越发在朝堂活跃。
她这句“莫要张扬”就是暗暗警告三皇女的,让她知道长幼尊卑,可别张扬过头。解救云素锦,也是太女顺手施为。她的记性很好,知道云素锦是工部侍郎的唯一嫡女,怎么也算是有分量的人,何况工部侍郎多年来保持中立不站队,坚决拥护母皇,自己要是救了工部侍郎唯一的孩子,还是个嫡女,就算拉拢不成,也是有几分人情。工部侍郎这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日后……倘若自己得登大宝,也是可以用的人才。
云素锦连忙收了拦在三皇女身前的手,朝太女施礼:“见过太女殿下,三皇女殿下。倒是锦无状了,是锦太莽撞了,三皇女必定是与这位公子玩笑罢了。”云素锦也不傻,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之后,顺着太女给的台阶就下,也给三皇女找好了台阶。
三皇女被太女在这么多人面前训斥了毫不在意,依旧一副嬉皮笑脸姿态,透过云素锦使劲看了看那男子,作势嗅了嗅空气中的芬芳才开口说话:“嘻嘻,皇姐,你这话就没必要说了。我哪里是玩笑,分明就是看中了这公子,我那少君的位置还是留着给他呢!太皇姐,我不懂事这不是还有你嘛,母皇只需你一个懂事便好了,还要我们其他残次品有什么用呢?”也不知道三皇女怎么想的,就是不接云素锦的话头,看起来是要跟太女来一出对手戏了。
这话也就是三皇女能说的,她平素给人的印象就是荒诞不经、醉心脂粉的花花太岁。三皇女说得,其他人也是听不得,这话太过诛心。一行大臣之女都是人精的人物,再不济,在自家母亲的耳提面命之下也知道不可蹚浑水。一行人左顾右盼,就是不看向太女等人所在的方向,交头接耳谈论起天气精致,暗中擦擦冷汗后携伴告退。
云素锦也跟着人群溜走,才走了一半,被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听雨拦下了。云素锦认得,这是那日公子,也就是李瑜书的侍儿。
随着听雨七拐八拐,走在灯火通明的皇宫,云素锦也无暇欣赏这恢弘大气的景致,心里正在盘算回家后怎么跟母亲交代。自己已经在就业方向上与母亲意愿相悖了,要是再加上今晚上这事,就算自己得了一甲的名头也不够罚跪的!
顺着听雨的指引,云素锦很快就找到了李瑜书。亭子内,一抹颀长的身影挺拔而立,看起来有几分孤独寂寥。离得近了,云素锦再次打量着李瑜书的样貌,刚刚在人群她耳尖地听到有人小声说“第一丑男”,现在也想看看这到底是如何。俗话说,灯下看美人。在烛火点点的背景下,衬着月色,李瑜书看起来并不丑,甚至是阳刚,璨若星辰的眼眸,并不像其他男子一样盛满了盈盈秋水,而是刚毅不折;脸庞线条分明,嘴唇抿起似有一道浅笑的弧度;白净细腻的皮肤;身材高大。
云素锦暗叹,不管怎么说,李瑜书都是一个令人第一眼看就把目光放在他身上的男子。难怪刚刚三皇女说的什么“高大威猛”,完全符合二十一世纪的审美观嘛,而且还是很惊艳而很耐看的那种俊男帅哥。
李瑜书也在观察着第二次相见的云素锦。他通过自己的渠道可以肯定,他与云素锦在印章铺子的第一次相遇背后并无什么安排。但是这次,他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琼林宴这样的大事,出席名单早就确定,想要发生点什么太容易不过了。见云素锦看向自己的目光澄澈,并无一丝鄙夷,也无一丝野心,李瑜书才稍微放心。看着眼前明显在发愣的人,李瑜书微微放松,心道她应该不是在假装,难得有人对自己的容貌并无歧视,对自己身后的势力也不觊觎。
李瑜书轻咳一声,唤醒神思不知飞哪里去的云素锦,弯腰行礼道:“冒昧打搅云小姐,还请云小姐海涵。瑜书邀请云小姐来此,乃是要谢谢云小姐仗义解围。”
云素锦看看四周,的确清静,对于他能在皇宫找到这么一处所在很是好奇,不过这不关她的事,受了李瑜书的礼后客气拱手一礼道:“李公子,客气了。素锦也只是逞匹夫之勇罢了,解围的还是太女,素锦不敢居功。”
大梁风气如此,除非身份地位差的太大,男子的礼女子怎么着都是能生受了的。女子说话间可以自称名字,但是男子“闺名”实在不好乱说出口。
李瑜书自嘲一笑,淡然道:“不瞒云小姐,瑜书自小被人嘲笑,各色目光见得多了,云小姐心有仗义。云小姐当时的鲁莽,也是解了瑜书的围。”而不是像那些人,眼中闪烁着着野心与势力的光芒。
云素锦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说,跟李瑜书差不多的境地她也遇见过,就是在书院众人在背后一起议论她们几个“怪胎”的时候。虽然同病相怜,但不能感同身受,从小被人嘲笑与在少年时期一时的嘲笑相比,还是前者更甚。遇见这么个情况,云素锦觉得说什么都挺伤害人的。
李瑜书善解人意的很:“云小姐也无需挂怀,只是瑜书偶发感慨罢了。”
云素锦微微摆手,熟练转移话题:“我给你说个事呗好不好?”不等李瑜书回答,云素锦又兴致勃勃地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一武将出征,就要输了的时候,这时候忽然来了神兵助阵!果不其然,大胜。这官叩头问神兵大名。”说到这,云素锦停了停。
李瑜书略有低落的心情倒是少了,配合问道:“后如何?”
“神说:我是垛子。此官连忙曰:小将何德,敢劳垛子尊神见救?答曰:感念你平昔在教场,从不曾有一箭伤我。”云素锦说完,紧盯着这李瑜书的反应。
李瑜书听完,笑了声,又悲哀道:“这可真是。云小姐,才思果然敏捷。”李瑜书忽然抱拳:“云小姐,有此大才为何不为朝廷效力?”
云素锦挠头,无奈解释道:“从医救人是我的梦想,我希望自己的亲人不受疾病困扰,其实说什么为朝廷效力什么的,我没那么大目标。如果有可能,我倒是可以做一个军医。但是朝堂什么的,我没那能力斗了。”云素锦不知道为什么,把心里的话悉数都告诉了李瑜书。
“这么说,云小姐果然慈悲心肠。是也,济世救人,也是正道。”李瑜书恭维。李瑜书虽然长得丑,但是从小就是心气不凡,不止学习琴棋书画,兵法谋略也是研读,各种见解更是不俗。
云素锦很能理解这种被人家嘲笑的滋味,言谈对李瑜书多有尊重之意,虽然宅了点,但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她见识也挺广博。李瑜书尤其从她那清澈目光里,感受到了许多不曾有过的温暖。
两个人聊的投机,此时李瑜书目光微闪,不好意思道:“云小姐,虽然第一次交谈,但是瑜书与你有一见如故之感。你,你觉得瑜书如何?”
云素锦还没搞清楚这话是什么意思,只见李瑜书微微握拳一鼓作气:“云小姐,你是个好人,按理说你我一见如故,瑜书也不该如此为难你。只是,但请云小姐救我!”最后一句语气已然激奋,说罢起身长揖不起。
“……这是做什么?请起来!”云素锦连忙起身,避开这一礼。
李瑜书假装拭泪:“云小姐,可是嫌瑜书难以入目?”
云素锦何曾见过男人哭,一时想起“男儿有泪不轻弹”,不顾男女之嫌,连忙扶起来,忙不迭道:“你,你别哭了。别哭,有什么事我肯定帮,别哭。”手忙脚乱地给李瑜书拭泪,倒水。
李瑜书抬头,眼含希冀:“真的?”
云素锦无奈点点头,又想起这么做是在伤害人家的感情,收起神色,做出一副义正言辞的形象,慷慨激昂:“真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李瑜书见云素锦这般,见好就收,敛起神色:“云小姐,可否,娶了瑜书……”
“哎!什么?”风太大,听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