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凌华将喝醉酒说着胡话的武罗抱起来,轻轻平放到里间的席梦思床上,拉开貂绒毛毯盖上。
一回头,孙一将台灯罩拉低,粉红色的灯光更柔和。
孙一竖起食指,做个噤声的手势,等婉凌华走到卧室门口,才按下开关熄灯,关门。
“要不要补妆?”
婉凌华摸摸腮边,微热,瞄一眼落地镜,不碍观瞻。微微摇头以示不必。
两人走回客厅,继续刚才的话题。
巫朌吐出口烟圈,道:“按阿一你的意思,窫窳其实对我等没有杀意?”
“既然你们都认定窫窳是真人,并且也确认了他的‘天魔七杀’修为比上次大战更为精进。”孙一先给婉凌拉开椅子再自己坐下斟酒,道:“那么,恐怕我们从踏上去九丘之路开始,就陷入他设计好的局里了。”
吕望无师自通学会圆珠笔绕大拇指转圈圈,听了孙一的话,停下来在便笺上记录,道:
“他说过来建木是为了一件秘宝。据我估计,这件秘宝他还没有到手——或许是因为魔身有妨碍,或许是因为机缘不到。总之,需要我们自己打开九丘封印进入建木结界来,有意无意之间,我们成了他的钥匙。”
婉凌华轻轻放下高脚酒杯,道:“窫窳不去不周山守卫魔界之门——究竟是何种秘宝,需要他如此看重,大费周章?”
孙一和吕望对视一眼,如果连她和巫朌这种大佬级别的山海土著都不甚了了的话,遑论他们这对做客的。
巫朌闭上眼睛,心思甚是灵活,过滤掉三十多个山海界人尽皆知的秘宝和数个捕风捉影的传说后,终于睁开双眼:“但愿不是真……”
只提第一个字,婉凌华已然出声打断:“何必瞎猜,只要我们同心同德,明日杀掉他不就一了百了。”
巫朌自觉失言,按打火机点火,续一根香烟管住嘴巴。
以堂堂魔族大元帅的身份,估计还不屑于呼唤魔族手下来群殴,听他言下之意,大有以一敌五的意思。
巫朌、婉凌华、武罗、孙一、吕望。而孙一要战斗的话,只能附身阿宝,不然他的灵力在窫窳面前,连蝼蚁都不算。
婉凌华掏出凤皇蛋,房间的灯光为之一暗:“这是我明天的王牌,只要撑到凤皇从出壳生长到完全,再涅槃自爆‘魂之焰’,我相信还有一线生机。”
听到“魂之焰”,巫朌下意识打个寒颤,第五次决战,就是靠西昆仑九只凤皇的自爆,绝地反击逆转战局。
代价就是九只凤皇永久失去复活再生的异能,去幽都报道了。
吕望在便笺上草书一个“拖”字,问巫朌道:“七长老可有压箱底的大杀招?婉使者的建议还是中肯的。”
巫朌暗笑一声:“这也来激我。”
输人不输阵,巫朌也亮底牌了:“‘移星改命’,本来不是我一人能施放的,不过此地有四件帝之武装,正好你四人分持,还是能勉强一用。”
“移星改命”?巫族五人合作大型杀阵。
这才是真正的高级巫术,通过变更星宿的运行轨迹,改变人的命运。
在这个世界,是有本命星的说法的。
沃之国对窫窳的本命星的研究,比巫师各自的本命星还透彻。
当然,在大后方扎小人画圈圈没用,“移星改命”是对战和窫窳交手的时候才能施展的巫术法阵。
之前的大战中,窫窳也曾数次亲自带头冲锋陷阵,破敌落城。不过极少孤身陷入重围。
堂堂帝国大元帅,岂会犯这类低级错误?
不过,敌人有时间束手等你从容布置“移星改命”巫术的前置仪轨吗?
“小家伙,偷听不好,过来吧。”巫朌心中还在评估未来巫术的成败得失,吕望一句话打破了客厅的沉寂。
“吱呀”一声,卧室里门打开。
武罗怀里抱着维尼熊布偶,换了一身涂满五颜六色泡泡的纯棉睡衣,踩着一双大白兔毛绒拖鞋,一脸不甘站在阴影里。
孙一把酒杯放下,先把场面圆过去:“武罗妹妹,明天你背‘垒’背包上吧。呃,如果用神识把“垒”之刻印化成盾、牌、罩之类的防御器具,那就更好了。”
武罗娇小的鼻子动动,吭哧两声,算是回答。
婉凌华叹息一声,心里第N+1次埋怨许飞琼大姐无缘无故让自己当保姆嬷嬷,起身道:“我先哄她睡觉。”口中说话,目视孙一。
孙一不傻,知情识趣,乖乖跟过去。
“乖乖睡吧,明天还要好好打一场呢。”孙一等婉凌华曼声唱完三首催眠曲,给武罗细心捂好绒毯,这才离开。
“等等,阿一。”武罗抱着维尼熊玩偶,睁大眼睛细声细气叫住他。
“还有什么事?”孙一俯下身子轻声问道。
“你不怕窫窳吗?还请他吃那么恶……那么恐怖的菜。”
这个问题,巫朌他们不会问,也就武罗满腹疑团。
“呵呵。虽说知道得越多,人未必越幸福。不过已经过去了,告诉你也无妨。”孙一字斟句酌,尽量回避真相:“我们当时显然被埋伏了对吧?”
武罗使劲点头,宽大的绵枕沙沙作响。
“所以我要投其所好,尽量拖点时间,也好反客为主啊。”孙一话说得挺溜,心里面却暗自叹气:难道男人在女人面前说谎,是上天已经注定的吗?
“阿一,把你的手给我。”武罗睁大两颗如灿灿明星般的眼眸,注视着他。补上一句:
“好吗?”
孙一微笑,抿紧双唇,把实体化的右手伸进被窝,握住武罗的小手。
直到武罗的呼吸平稳,孙一才把手抽开,退到阳台上。
“真意外啊。”孙一随意坐在镂空的芭蕉叶造型凉椅上,漫不经心道:“想不到你还没睡——失眠可是美容大敌哟,婉使者。”
“那孩子,打从出生起就没见过他父亲。”婉凌华答非所问,披着一条薄薄的湛蓝色绉纱围巾,手按着落地黑玻璃窗,似乎答非所问:“今夜,失眠的恐怕还有七长老。当然,你和吕望是鬼,不睡觉的。”
“明天这场仗,凶多吉少——就看吕先生能给我们带来多大惊喜了。”孙一语出惊人。
“不是吧。”婉凌华难得没有假作吃惊,像不认识般重新打量孙一:“你好歹也是巫门弟子吧。怎么……”
孙一虽然没有打断人说话的习惯,不过还是解释清楚得好:“不好意思,目前我还算是沃之国的客人。”
“哦。你就这么不看好七长老的巫术吗?”
“我知道你、武罗也有压箱底的秘技或者宝贝。”孙一慢斯里条给她答疑:“你们和魔族龙争虎斗了快千年。彼此了解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就算有天才创出新的杀招,炼制出新的法宝,甚至收集全‘帝之武装’,也不过是在山海界规律之内吧?”
“你是说?”
“我和吕先生是九州界的人——听说你们西昆仑和大羿族都有过对外接触——我是孤魂野鬼,吕先生却是奉师门之命来山海界历练的,其中所蕴含的信息,相信不用我再一一剖析给你听吧。”
婉凌华自然是冰雪聪明之人,点头知尾,不然也不会被青鸟使者之长许飞琼许可独当一面。
孙一的话音刚落,她双目神光一闪,随即面色如常,只慵懒打个呵欠:“我困了。孙先生,晚安。”
孙一瞄一眼阳台另一边吃饱喝足睡得天昏地暗的阿宝,心里暗暗感谢上苍阿宝是精怪没有打呼噜磨牙放屁的恶习,也盘起双腿,静心打坐。
明明是在建木之内,居然能看到新月如钩,真够意外的。
没有雄鸡报晓,却有万芳《摇太阳》的闹钟铃声从屋里传来。
“咻……砰”一声,整个世界清静了。
孙一也不担心东西损坏有人找上门来索赔,反正是根据他精神世界虚拟出来的。
一动念头,《蜡笔小新》里面各种各样有趣的闹钟逐一排队伺候破坏者。
铃声更是与时俱进,一首比一首提神,都是孙一前世广场舞听得腻味的:先来《十送红军》,再来《最炫民族风》,接着《荷塘月色》、《忐忑》、《小苹果》……
“受不了啦,受不了啦。坏阿一,大清早的,有你这么使坏吗?”从卧室里武罗扔出几乎和她身材一样大小的枕头来。
孙一侧过头,让枕头从拉开的门缝飞过阳台,面无表情道:“起床、刷牙、洗脸,连解手算一起,五分钟后给我去客厅。”
没有烤面包机,更没有果酱起司,孙一为她准备的早点是咸肉粽和甜豆腐脑。
众口难调,孙一努力回忆一路上各人的饮食喜好,“想”出来具现化出现在应在各人门前的餐车上。
当然,吕望例外,他进入“酒店宾馆”后甚至全虚化,就一道魂魄飘飘荡荡,自己的房间门都不用打开,直接穿门而入。
令孙一在意的是,吕望穿进后,门上的标志牌光华一闪,铭刻上吕望的名字。
这些细节,他都一一记住,说不定会派上用场。
这,也算是一种好习惯吧?
午时是上午11点,正好下班。
孙一抬头望望嵌有十二生肖图案的时钟,离开打还有三个小时。
三个小时能做什么?
临阵磨枪?巫朌昨晚已对四人将“移星改命”的仪轨解说分明。各人要踏的脚步方位,手指如何动作都记牢固了,一时间反而无所事事。
“要不,”孙一“唰啦”掀开红绸布,“我们打牌吧。”
电源指示灯亮红,巫朌、婉凌华、武罗面面相觑,看着四排上下两行十七列码得整整齐齐的麻将牌在绿色桌面升起,一时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