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林萧儿入到后/宫,也已是临近申时。穿过深深朱墙碧瓦,正是平日宫中往来最为繁密的时分。
还未及到了淑妃的玉香苑,便在半路遇上了刚在御书房下了课的十一皇子,正同是往淑妃处去的。
相对略略施礼,便如同陌路前后跟着。
林萧儿却从那极短暂的一瞬,只见得十一眼中一如既往的漠然,再无其他。
不知婆婆是否已经跟他交代过,但眼下终是人前,即便再急切,也须得耐着。
九曲夹道绕过,便是到了玉香苑门外。只需走到近处,便可知其内两侧必是两颗百年的梧桐,繁枝茂叶焕着层层深绿,已是高高支出了墙外。待到步入其内,入目皆是草木,一段雨花石铺就的小路连着划在池间的小石桥。池中的水芸花已是快要凋零的季节,倒是片片阔叶更显生机。过了小桥,再走一段,方可渐渐映出宫阙楼宇灿然呈现。林萧儿不由一阵惊艳,昔日只闻玉香苑华丽非常,不想竟是这般堂皇奢华之所在,枉她也曾久居深宫多年,对此竟全然不知。
踏上云阶,便将葱翠之景抛至身后,豁然连成一片的楼宇,在午后艳阳之下闪着刺眼光芒。
亦是与十一前后相隔,相继来到主殿。立在一旁的三五侍女见了,也只微微福身,轻回了皇子。
原是他们来的不凑巧,淑妃娘娘这会儿,正被皇上召见,不知何时才回来。
即是不在,她也再没必要逗留,不若早早回府。原不过是为了应付爹爹的意思,她哪里是真心想来的。
至于翊,他便更是不想在此处多停一刻。
两人只得又是一前一后,再入阶下林园。
林萧儿于前,刚过了石桥。便远远听得童声笑语愈发近了。待人进了门口,确是十九皇子正一路欢喜,拙拙跑了进来,贴身的三两侍女以及奶娘神色紧张地跟在身后。
“翊哥哥!”脚步稍停,看清了林萧儿身后不远处的是十一,便更是急急奔过来。
一个不及防,小皇子一下子扑倒在林萧儿面前,正好被萧儿一把抱在怀里。奈何敌不过孩子的冲劲儿,终还是仰倒在地。幸得有她护着,小皇子并没有伤着。
翊最是眼急,一个健步上前,张臂便将两人扶了起来。惊见于此,那几个服侍小皇子的宫人这才奔到了跟前,确是神色极慌忙,精心查着小皇子有没有伤处,轻整他的衣衫。但,举止却不知哪里总教人觉出些异样,似是遮遮掩掩,怕被人看出什么似的。
“见过十九皇子。”林萧儿狐疑的眼打量着小皇子,心里已是不住地揣测着什么。
“免礼。姐姐,见过。”虽是惊着了众人,但毕竟没磕碰,也没有疼处,对一个四五岁的孩子来说,不过是个玩耍。笑颜还挂着,歪着小脑袋直望着林萧儿,算起来,他俩确是有过数面之缘。
“翷儿,过来这儿,哥哥抱你。”一旁的翊正摊开了双臂,弯下身冲着眼前的小人儿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这一世,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的笑容!这样的笑,这样的翊,久违了!
“姐姐,抱。”像是没有听到翊的话,小皇子根本没有看向他,仍旧歪着头,笑望萧儿,径直朝她走来,讨一个怀抱。
林萧儿自是敞开了臂弯,对着面前的孩子,不由回想起荣妃,心又一紧,更生怜爱。
“殿下!殿下还要去给娘娘请安,时候不早了,别耽搁了。”眼看着两人就快触到了,边上的奶娘赶紧警醒着,一把上前拉住了小皇子的小手儿。
这非晨非昏的当口儿,请的是哪门子的安?
见十一面无表情,不发一言。
“淑妃娘娘刚巧不在。”林萧儿似是不经心地回着。
“回姑娘,娘娘吩咐过,即便娘娘不在,也要殿下在此候着。”那奶娘的语气……,有些奇怪。
“抱,姐姐,抱。”小皇子显然更喜欢萧儿多些。执拗着想要挣开奶娘的手,另一只手还不停朝萧儿挥着。
“殿下!”奶娘似是有些不耐烦,还隐着几许慌。
瞧着孩子扭着扭着,不住地挥手,林萧儿索性在他身前蹲了下来。抬手将小手轻轻握在掌心。肉嘟嘟的小手白皙到透明,小巧的手指在她手中轻轻拨弄,拨出她一阵心湖荡漾。伸直,便在手背显出几个深深的小坑,可爱至极。
奶娘眼见,确是极不安的神情,就连身后的那几个侍女都更前一步,一双双眼睛紧紧盯着林萧儿的一举一动。
盯就盯去吧,林萧儿懒得说些什么,只一心想多陪陪这可怜的孩子,今日过后,还能有几分缘分。
十一也只是背手立在一旁,低眉看着两人就在原地随意拉拉扯扯地玩儿着,别有一番童趣。面上仍是不露声色,心却在滴着血。
也就不足一刻钟的光景,奶娘实在耐不住这样的煎熬,终是再一次生生打断了玩得正欢的两人。
“殿下!确是到时辰了,再不进去,娘娘知道怕是会不高兴!,”冷冷硬硬的一句,更是说给林萧儿听的。
“翷儿,听奶娘的话。”十一不得不开了口。
听得十一的话,两人方才停下。
林萧儿只得不舍地放开了小皇子,正正经经福身行礼,目送小小的身影被一群侍婢簇着,渐行渐远。
“走吧。”身后,又是冷冷一声,十一是在提醒她。
确是要懂得避忌。这里毕竟是皇宫,杀人不见血,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对任何人都不可太动情,做任何事都不可太张扬。也许十一可以做到,是的,若不是因了如此,他也不可能在这几乎绝地之中杀出了一世江山。可是她林萧儿做不到!真的做不到,面对这样的孤苦孩童她做不到,面对那样阴险毒辣的老皇上她做不到,面对如他这样一个爱过又恨过的十一,她更加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