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为什么我要和你一起去参加那个什么奇怪的舞会?”在前往曼弗雷德家中的马车上,西摩妮皱着眉头,折弄着身上刚换上的衣裙低声抱怨道。
虽说有些不情愿来,但是我用“已经答应了别人,怎么好再推托”的理由终于把她给说服了,让她同意去参加舞会。于是她梳洗过后喷上香水,扑上香粉,合乎赴舞会的要求,穿上绸子的透花长袜、带蝴蝶结的白缎子皮鞋,发型也让我叫人做好了。说实话,这是我首次见到她精心打扮后的样子,没说得,真是美啊!罗莉则被我以年纪太小的借口留在了家中。
“您好不容易才来到我们这里一次,总得体验体验咱们的生活是吧?”我笑着回答,“就当是在一次旅行中见识当地居民吧。我们不像法国人,可不是每天都有舞会的啊。”
确实如此,我们普鲁士可真的比法国沉闷地多——每个去过法国并在那里生活过一段时间的人都会那么说。
其他宾客也和我一样陆陆续续赶来,曼弗雷德·冯·蔡斯勒本就在他家的外面等着我们大家。看到我时,他撇下旁边的人,直接过来招呼我:“海因里希,很高兴你能来。
“我当然会来,我的朋友。我怎么可能放过任何一个能让你破费的机会呢?”我促狭地回答,“不过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你会想起来要举办一个舞会呢?”
“为了告别。”曼弗雷德的脸色突然稍稍一沉。“我过几天又将要离开这里。这次可能又要好几个月才能回答,或许更长……”
“你又要出去?上帝啊!你什么时候才能想到安定下来呢?”我感叹。
“等到我想安定下来为止。”曼弗雷德还是老样子,淡淡地回答。突然之间我们感觉到气氛居然有些伤感。西摩妮站在旁边也没有说话。
“哎呀!这么好的时光,我们在这瞎聊些什么呀?”突然曼弗雷德大声地笑了出来,看向了西摩妮,“这位是沃特……沃特菲尔小姐吧?很高兴您能赏光驾临。”
“是的,很高兴您还能记得我。”西摩妮淡淡应答。
“瞧您说的!谁会忘记一个像您这么美丽的女孩呢?哦……抱歉,我都忘了,居然还让你们留在外面忍受寒风……”曼弗雷德转过身来,“请跟我来。”
这话明显是对西摩妮说的——他的家二十年来我都不知道来过几回了,自然不用他来带路。
这时里面已经有不少人了,基本上都是年轻人,男女都有,不少都是我认识的,因此看见我都纷纷打招呼——这也难怪嘛。
然而他们往往只是跟我打个招呼,稍尽礼仪问下我的近况之后便会向我问西摩妮的身份,看来跟在我旁边一言不发的西摩妮看起来似乎比我更受欢迎……这还是难怪嘛。
过了不知道多久,舞会才开始。
一个舞会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呢?当然是跳舞了!
我躬身向西摩妮邀请。她显然有些拘谨,不知道在顾虑什么。,这时合唱团奏起了清晰的从容的引人入胜的富于节奏的华尔兹舞曲,我不再犹豫,抬起一只手搂抱她的腰身,请她跳一轮华尔兹舞。西摩妮明显一惊,但还好没有拒绝。就这么开始了。
虽然刚刚跳时西摩妮还有些拘谨,舞步也有些生涩,但跳了一会后她终于放开了,舞步也越来越纯熟。恩,纯熟道地的法语,精巧曼妙的舞步,教廷和那个什么蔷薇骑士团还真是与时俱进啊,连这个都教了!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西摩妮也越来越沉入舞蹈的快乐之中了。她那双穿着缎子制的矮靿舞鞋的小脚,急促而轻盈地、无拘无束地转动,她的脸部焕发出幸福的欣赏的光辉。
虽然说她那裸露的脖子有一些瘦,肩头也太瘦削了,她那胸脯还没有明显地隆起,手臂太纤细,但是这些缺点综合起来在她身上时,竟然赋予了她一种清秀脱俗的美丽,一种完全不同于我所见过的其他女孩的美丽。
我紧紧地搂抱舞伴,不慌不忙地、富于节奏地带着我的舞伴先在圆形舞池边上滑行,后在大厅的角落,我托起他的左手,转了一个弯,音乐的节奏愈益加快了。我们的脚不时地碰着地,发出富于节奏的叮当的响声;每隔三拍旋转一次,旋转时,西摩妮的丝绒连衣裙有如冒出的火焰,不停地飘动。
这真是一个绝妙的晚上!我在心中感叹道。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们这段跳完了,我退下舞池休息,其他走到西摩妮跟前邀请她跳舞。西摩妮看来已经完全沉醉在舞蹈之中了,因此看起来根本没有介意她的舞伴到底是谁,她就那么欢快地跳着。我拿起一杯酒,站在舞池之外轻轻地抿着,静静地欣赏着她的舞姿。
“跳得真好啊!”突然旁边一个人打断了我的沉迷。
“曼弗雷德?你怎么不跳舞了?”我转过头来,发现了说话者。
“我在不在跳舞根本无关紧要不是吗?”曼弗雷德笑着回答,“我们不是今天晚上的主角啊……”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啊?”我失笑,“难道这场舞会不是你举办的吗?你不是主角那谁是?”
“你的那位从法国来的小姐才是。”曼弗雷德回答,“不是吗?看看她,多受欢迎啊!”
“确实是啊……”我也看得出来。
“听说你跟你舅父的纠纷已经得到解决了?”曼弗雷德突然问。
我先是一呆,然后才缓缓回答:“是的……”
“据说你舅父从你这大赚了一笔是吗?”
“是的。”我冷冷回答。
“我不明白,”曼弗雷德的笑容也消失了,“你为什么会同意呢?”
“难道还有别的办法吗?”
“你难道就肯这样眼睁睁地受人欺辱?不,这不像你。”
“你说得对,我确实可以不同意,让这件事情继续拖下去。”我淡然回答,“但是我再也忍受不了这种拖拖拉拉了!如果是决裂,那就让它早些来吧!我没有那么的闲情跟他慢慢来耗,我需要钱!”
“哦,原来如此!”曼弗雷德语调夸张地回答,“我们的海因里希已经决定向不公平地对待他的人决裂了?”
“可以这么说。”
“海因里希,看来你对一切已经有准备了?”
“还好吧……至少我还有心情来参加你这个见鬼的舞会不是吗?”我打趣道。
“哦……那我还得再次感谢公爵大人的赏光驾临了!”曼弗雷德也还以颜色,“不但自己在心情烦恼的当口来给我捧场,还附送了一个这么美丽的女孩!”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突然觉得曼弗雷德除了夸奖西摩妮之外好像另外还有别的意思。
“我想说的就是这些,”曼弗雷德的脸上还是挂着微笑,“别关心我的想法了,你还是去关心一下你的舞伴吧!这段又要跳完了哦!可别让人再把舞伴枪走了!”
我连忙往舞池看去,果然又有一群人围住了西摩妮,于是我直接冲了进去,拨开其他人,拉起西摩妮的手准备再跳一段。西摩妮和其他任何一个在舞会上大出风头的女孩一样,好像有使不完的精力,根本就没有去休息的打算,待乐曲又响我们又跳了起来。
我们就这么跳了半夜,直到凌晨时分才离开。在马车上西摩妮终于支持不住了,疲惫不堪地侧躺在我的身旁,我一动不动,生怕惊醒了她。我就这么看着沉睡中的她,多么希望就马车这么一直跑下去啊!
突然马车好像踩到了什么突起物,颠了一下,西摩妮惊醒了过来。她睁开眼睛时我还没来得及收回眼神,于是我们就这么对视了起来。
一瞬,即是永恒。
在一片蒙胧中,西摩妮突然低声说:“谢谢再次带我来到天堂,海因里希。可是……可是我明白,我明白天堂不属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