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出来了,列车在早晨的日光中继续前行。
我醒来了,然后看着睡在身旁的罗莉。昨晚上被我们俘虏的那个青年也从地上慢慢爬起。他似乎想说什么,我止住了他。
“有话出去说吧。”我低声说。
他努努嘴,似乎想说什么。
我从行李中拿出一套自己的衣服,然后扔给他。“换一套衣服,没多少人会认识你的——况且你是在和昨晚的英雄在一起。”
他慢慢地换上了衣服,整理了下头发,还刮了胡子。看起来真的和昨晚那个贫穷,粗砺的人完全不同——这家伙还不错嘛!
我们走到车厢之间的用餐的车厢——昨晚罪案发生的地方。
里面已经有一些人了,他们纷纷向我道谢,我三两句敷衍过去了。
“这么说昨晚的那些人都被抓起来了?”我问旁边的一个人。
“是的,除了一个……”他回答,“有一个趁乱跑了。”
我瞄向青年,见他满脸的尴尬,脸通红的,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
我带他到一个角落里,“现在说说你的事吧?先生?”
“我的?”他从迷茫中清醒过来,“我的什么?”
“你为什么要来这抢劫?还有你的……一切,我都想听听。”
“抢劫永远只有一个理由,先生。”他低着头回答。
“那你为什么想这么要钱呢?”我笑着问,“居然想到抢劫了……”
“因为……”青年突然抬头看着我,“绝望。”
“绝望?难道平平常常地过着,不能使您活着吗?”我还是淡淡地问,“比如做个小店员,或者去个工厂做个工人,都可以。”
“是的,那样确实能使我活下去……可是却只能让我活着!”
“您还有更高的要求?”我挑挑眉毛。
“先生,我……”青年看着我,“我无法使自己像那样活下去!”
“说下去?”
“谢谢您先生……很少有人会想听我说什么。”青年突然站起来向我致谢,然后坐下,“我出生在圣彼得堡一个普通的市民家庭里,父亲就是您……就是您所说的那种小店员,因而有幸受到一点最基本的教育……可是也就仅此而已。
如果我甘心,我当然可以像我父亲那样,小时糊混而过,等到大时找一个小工作糊口……然后再娶一个妻子,整天对别人低声下气,然后回家以殴打自己的妻子与孩子为乐……”青年慢慢地说,虽然他的法语很蹩脚,但我依然可以感觉到里面的愤怒。
“可是我不甘心!我不想这样过下去!于是我发疯般地学习,期待以此出人头地……父亲付不起学费,所以我就去给一个有钱人家做佣仆,忍受着他们的高高在上,只为了乞求他们的家庭教师给我上一些课!您看,我的法语也是那样学的……”
“我成年以后,就离开了那个令我憎恨的人,从此游荡在世间。我原本以为我的才能一定会有人赏识我的……可是我错了,根本没有人愿意给我一次机会!”青年激动地大喊,令得好些人向这边看来。“什么机会都没有!只有绝望!你有这样的经历吗?每一个晚上都要被惊醒,笼罩着无尽的绝望,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刀片在切割着我的心……我不怕死,却怕这样活着。是的,我不甘心……不甘心时光就这么消逝,不甘心仅仅只有一次的生命却要被如此消磨,不!”他已经激动了,手剧烈地颤抖,“我不甘心!为什么那么多明明比我愚蠢的人却可以拥有一切,可以任由自己的突发奇想胡闹,或者以他人的不幸来取乐,而我……而我却只能待在地底下仰望着你们!”
有野心?恩,有野心很不错,但是……每个人都会有野心,重点是你除了野心还有什么……
“所以您就打算抢劫?”
“是的,先生。我已经计划好了,我只需要这一次,成功了我就带着我的那一份钱跑到乌克兰去——那里是欧洲的粮仓,然后凭借我的才能大干一场!终有一天,我要所有人见识到我的力量,我要让世界明白……是他们错了!是的,我一定能够!”
“这么说这场劫案是你策划的咯?”我依旧耐心地问。
“是的,先生,”他的脸上没有多少愧疚的神色,“人是我纠集起的,地点也是我选的。”突然他咬牙说:“那群混蛋!”
“那么您打算怎么逃出走呢?假如您成功了?”
“我事先叫人带着马等在那个地方了,先生。”青年略带自傲地说,“只要我们成功了,我们可以立即逃跑,而那里离人烟最近也有三十公里,你们根本抓不到我。”
“不得不说,你的计划很不错。”我点点头。“很有实践性。”
是的,我想要的就是这样的人!
“可惜被您破坏了,”他略带惋惜的说。“我曾是那样接近成功!”
“是啊,我毁灭了日后一个欧洲最大的食品商的未来!”我调侃着说。“或者是一个即将被自己的同伙杀死然后曝尸荒野、将被野兽啄食的人的?”
青年脸色变了变,艰难地回答,“我没想到他们会如此贪婪……我事前就知道这样是有风险的,可是不冒险怎么能成功呢?不过不管怎样,谢谢您救了我。”
“您自己也贪婪,所以就不要去要求别人是圣人,”我冷淡地结尾,“好吧,既然我夺走了您作为食品商人的未来,那我想……作为赔偿,我将给您另外一个未来。”
“您是什么意思?”青年感到非常疑惑。
“您的名字?”我好像突然偏题了。
“什么……”青年被我的问话弄糊涂了,然后才迟疑着回答,“米哈伊尔·多尔戈鲁基。”
“忘掉米哈伊尔吧!我觉得弗里德瑞斯更加适合您……至于姓氏嘛……里希特怎么样?那么……”我站起来,对他伸出手,“早上好,我的秘书弗里德瑞斯·里希特先生。”
青年惊呆了,他靠着椅子死死地盯住我。
“您不是要机会吗?没问题,我给您……”我看着他,慢慢地说。“您看,现在机会就在您面前。如果您不要,那我只好说您是个大傻瓜。”
我浑身散发出强大的王霸之气,令面前的这个人低下了头,“您是我的主人!请允许我臣服于您!”
可是这是不可能的。
面前的这个人问:“您能给我什么好处?”
“好处?不,我能给你的,只是机会。是好处还是坏处就得看您自己了。”我再次伸出手来,“怎么样,有没有兴趣?亲爱的弗里德瑞斯?”
“……我还有选择吗?”青年苦笑,然后站起来和我握手,“现在我就是弗里德瑞斯·里希特了,请问您的名字?我年轻的主人?”
“海因里希·冯·莱因哈特。”
“看来我除了法语外,还得再学学德语了……”面前的弗里德瑞斯·里希特先生再次苦笑。“是吧?”
“没错。”
然后我们同时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直至所有人都看着我们。
火车到了维尔纳之后,我们换用出租马车向家驶去。不得不承认,有了这个秘书,我确实轻松多了——他总能叫到便宜而又舒适的马车,于是我们一站一站地向西狂奔。
1861年4月7日,柏林。
我海因里希·冯·莱因哈特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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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终于来了一次华丽的一天两更!
然后向诸位请假,万恶的期末考即将开始!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