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李恒？”大头鬼们齐声发问。声音大如洪钟，震得众人的耳孔嗡嗡直响。
“我。”李恒声音不大的回应。
“这位后生，今晚蝶窟大宴宾客，你可是来赴宴的？”这次换作一个大头鬼发问。也是，一齐大喊，虽然声势惊人，但总是这样，未免傻里傻气。
“我是来砸场子的。”李恒淡淡说道。
“很好，后生，你要当众人的英雄？”
“我不当英雄，我只为自己出头。”李恒说。
大头鬼们全都嗬嗬嗬嗬的笑起来，笑声像是有传染性似的，不一会儿，四周都开始充满了笑声。李恒举目一瞧，呈环绕形状的悬崖上蹲满了观望的大头鬼，粗略估计，应该有数万之多。
黑暗里突然传来一阵得得的马蹄声，片刻之后，走出来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儿，洁白的衣裳上沾满了血迹，一匹俊朗的人马跟在她的身后。
“你就是李恒？”小女孩笑起来。
李恒点头。
“家兄黄九郎跟林爷有过一面之交。”女孩盈盈一拜，低头看着地面，声音轻柔稚丽“他死前叮嘱我，如果在这儿见到了林爷，就把蓝家父子逼死他的事说出来，林爷在捅破这片天之余，不妨替他出一口恶气。”
黄九郎的死引起了一片惊叹惋惜。
“你受伤了？”李恒弯腰把女孩扶起，想起几天前的那个雨夜，心里怅然起来。
“没事。”女孩把手搭在李恒的手臂上，眼里泪光盈盈，“连城没事。”
“走吧。”李恒说。
女孩连城转身把人马唤来。
李恒翻身骑上人马，伸手把她拉坐在自己身前。她身子微微一颤，白皙的脖颈变得红红的。人马迈起修长健美的四条腿，把轻声议论的众人抛在身后，得得有声的往黑幕里走去。
缓缓走了两三里路，眼前渐渐能看见远处巨石勾勒出的粗犷线条，黛色的峭壁高达万丈，笔直地刺入无尽的虚空之中。李恒心里不解，坠落时并未觉得用了多长时间，这峭壁何以如此之高？
或许是因为一直太过投入的观看透明囊，以至于不知道时间已逝。
人马行至峭壁前停下。
一个大头鬼巨石滚落似的跳下来，张开胳膊，犹如两根树干，瓮声瓮气道，“想参加宴会，请柬拿来。”
“莫非我不是这次宴会的主角？”李恒有些惊讶。
“是不是呢？”大头鬼咔嚓咔嚓挠着脑袋，然后抬头向上高喊，“兄弟们，给我言语一声，今晚的主角是谁？”
“李恒！”四面八方的大头鬼一起大喊。
不知何时醒来的蓝七蠕动了一下身躯。“主角？主角一直是我啊，李恒？哪个李恒？”他迷迷糊糊的自言自语。
“你当主角的时代已经远去了。”站在微光中的白胜扭头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望着李恒远去的方向，“我也一样。”
那面峭壁缓缓向两边开启，这般庞然巨物，竟然是两扇大门。
峭壁中间生长着一棵参天青桐，树干巨大无比，枝叶繁密如海。无数灯火从枝叶间洒露出来，恢恢广广，辉煌万状。李恒凝眸细看，无数亭台楼阁构筑在绿叶之间，大风吹过时，欢笑喜乐的声音飘落下来，隐约望见稀落的人影正在凭栏俯瞰。
像是寂寞的仙人俯视人间似的。
自然不可能是什么仙人，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大多滋生精怪之物。倒腾这些看似冠冕堂皇实则幼稚可笑的殿堂，倒是颇为符合它们的习性。
入口处在巨树的根部。
人马昂然直入，四蹄随着透明发光的楼梯盘旋直上。
楼梯不知是由何种材料制成，漂亮倒是漂亮，但因为太过透明，行走其上，难免让人心中忐忑。生怕它会突然消失不见。
“记得有一个雨夜吗？”默默坐在前头的连城突然说，“那晚，九郎原本是去杀你来着，受蓝七父子所托。”
“记得，知道。”李恒说。
“之所以没动手，照我之前的理解是，九郎一见林爷，便觉得颇为投缘，索性倾心相交。他一直是那样随性的人。后来才晓得，原来是因为林爷救过九郎的性命。丛林墓碑之上的白狐，还记得吧？”
“原来如此。”李恒说。
“蓝七父子一怒之下，把我关押了起来。九郎大闹了一场，丢了性命。如此一来，我就没利用价值了，无人问津，在地底下游荡了好几天，直到遇到林爷，才算是拨云见天。”
说话间，人马驮着他们来到一条长长的走廊，两边皆是雕梁画栋，一间间镌刻着云纹花影的幽室无不门户洞开。
李恒端坐在马背上，一路瞧见许多身穿白衣的少女在房间里嬉戏打闹，见他路过，无不露出天真好奇的神情。
女人涉世未深时，总是让人想起诸多美好的事物，并且大多是已经消散的美好事物，因其已经无处可寻，所以在她们清澈的眼睛里看到一丝残影时，便显得分为可贵。
一个仪态万方的青年女子从长廊尽头转了出来，身后站着两排姿容绝美的丫鬟，随着她一起裣衽施礼，“夫人恭候多时，公子姗姗来迟，让人心焦。”
李恒跳下马背，把连城接下来，向青年女子还礼，“不知夫人相召，所以来迟，还请勿怪。”
“何至于会怪。“青年女子粲然一笑，笑容让人如沐春风，让世间万般忧愁一扫而空。“公子请。”
李恒手按龙雀把柄，和连城并肩往前走，人马紧随身后。青年女子时慢时快，始终和李恒保持着一丈远的距离。
“林爷是如兰君子，对坏人都这么彬彬有礼。”连城由衷的感叹。
“打架归打架，礼节不可废。”李恒说，“我这人平时谨遵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的信条，和人打架时，却信奉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的老话。你放心。”
连城莞尔一笑。
青年女子在两扇紧闭的大门前停下，转身让在一旁，向李恒颔首微笑，意思是，请进这个房间。李恒却觉得，把那笑容的潜台词当成“请君入瓮”怕是更为合适。
此间的氛围，目前来看倒是一片祥和，但在某个时刻，必将露出剑拔弩张的一面。
李恒站着不动。
青年女子会意，转身轻轻把门推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