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蓝山。”苏墨堔拉开椅子坐下，递了侍应一句话，而后双手交叉放置在桌面上，“伯母找墨堔有什么事吗？”

唐柳凤身子一僵，苏墨堔冷淡而疏离的脸色征地她说不出一句话来，怪不得小南会将自己封闭起来，怪不得她会哭得生不如死，遇上这么一个绝情的男人，比病毒更加威力十足。

“苏墨堔，我知道以小南现在的状况要求你是不人道的，可是你们终究也曾相爱过，何必一转身就成陌生人，连一句宽慰的话也没有？”

“伯母。”苏墨堔蹙眉喊道，唐柳凤敛下不安的心，直起背脊，伸手在半空中止住苏墨堔要说出口的话，肃然道，“放心吧，苏先生，我们家虽然穷，没身份没地位，但也懂得什么是骨气，什么叫尊严。今天很抱歉，耽误了你宝贵的时间，给不了小南爱，往后就不要再招惹她。我们家小南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坚强，受不来现实的残忍。”

苏墨堔愕然地看着唐柳凤云淡风轻地起身，从容镇定地离开咖啡座。原以为她会像其他人的父母一样，为了让自己的女儿得到一点卑微的怜悯而低声下气地哀求，可是她没有。就像胆小却倔强的欧石南，哪怕受了多大的委屈都不会在他面前哭哭啼啼地抱怨。

侧过身子站起来，整了衣角，隔壁桌面上那瓶紫色的小花截住了他的视线，淡雅而平凡，如欧石南的微笑。

傍晚欧石杉推开欧石南的房门，手上端着一碗清汤，布满血丝的眼睛载着酸涩的泪光，“姐姐？”

昏暗的房间，柜台上的时钟滴答滴答地响个不停，被褥里面的欧石南抬起头，泪眼迷蒙地环视了没有一丝灯光的四周，蹙了蹙眉，头一阵昏沉沉的，扭过身，继续把自己埋进棉被里头，孤寂地舔自己的伤口。

冰冷的泪水慢慢地浸湿了底下被单的一角，啃噬着她的血肉的不是那些冥顽不灵的病毒，而是苏墨堔那决然的转身，比麦地里的镰刀还要锋利上百倍千倍，剜着她的每一寸肌肤，钻着骨头上的每一条纹理。

“姐，你已经有几天没有吃东西了，妈妈熬了一些汤，你就喝一点好不好？”欧石杉如泣如诉地祈求道，被子里的欧石南缩了缩身子，将自己包裹得更加严严实实，仿佛周遭的一切都是一把利刃。

从外头进来的唐柳凤一瞥欧石南房间里头的人影，骇色地扔掉手中的包包，惊慌失措地扯开欧石杉，狠狠地将他轰出欧石南的房间。

转身，疯狂中的唐柳凤敛去怒意，慈爱酸涩地抚着欧石南的一头秀发，眼泪无声无息爬上脸颊，“小南？”

房间外面，留下懵懂的欧石杉不解地耙着短发，妈妈是怎么了，干嘛将他揪出来了，他不过是拿碗汤给姐姐喝，又不会吵着她。

一个星期后，明媚的阳光斜照在欧石南的窗台上，透过镜子折射到水蓝色的被褥上。楼下小孩子耍闹的笑声源源不断地传了上来，被窝里的欧石南别过头，直起身子看着楼下沸腾的景象。奶声奶气的小娃儿手里正捧着一只受伤的小麻雀，另外的几个孩子好奇地圈在一起。

一个年轻的母亲微笑着弯下身子，在小娃儿的耳边嘀咕了几声。小娃儿懵懂无知的眼睛乌溜溜地转动，而后呀呀地把小麻雀放到母亲的手里，嘴上吱吱呀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只有那个年轻的母亲心领神会将小麻雀放到一个小坑里，撒上一些泥土。

欧石南转过身子，虚弱地瞧了一眼日历上的日子，三月八号的妇女节，外头又是唐柳凤低低的哭诉声。心头一涩，干枯的眼角又泛起一阵滚烫的泪光，那沙哑的哭泣声咆哮着充斥着稀薄的耳膜。她不该，不该这么沉沦下去，不该这么颓败下去，不该这么不管不顾，不该让苏墨堔的那份情磨碎了一个残破的家庭，更不该自暴自弃漠视妈妈和弟弟的痛心。可是，有谁能够告诉她，这样的自己还能够用什么去支撑下去，去面对外面的各种眼光，去漠视那些冷嘲热讽。

空寂的房间顿时像是填满了冬日的寒霜，冷得欧石南不敢伸出头去窥视那窗台上的一丝阳光，那是多么奢侈的一件事。

许久，直到楼下的那一阵爽朗的笑声又盘旋在耳边时，记忆中的那一滴泪水滴在心尖上。

她不该这样的，没了一个苏墨堔，她还有妈妈和弟弟，就算生命只剩下最后一天，她也不该让疼惜她的人伤心难过。

扶着门框走出房间，欧石南淡淡一笑，“妈妈，我饿了。”原本哭闹着的唐柳凤忽而止住泪水，欢喜雀跃地冲进厨房。

欧石南静静地移动到餐桌上，望着厨房里面忙碌的背影时而停顿下来抖动着肩头，时而手掌擦拭着脸颊，顿时血液倒流上脑门儿，一只只的小蚂蚁爬进心口，肆无忌惮地啃噬着她的骨血。

唐柳凤僵硬地坐在欧石南的对面，紧紧地盯着她用干涩的唇瓣吸食着柔软的面条，咽下泪水，故作轻松地问道，“有没有太咸？”

欧石南微微一笑，“好吃。”低头，不顾滚烫的汤汁，五味杂陈地将面条塞进口中，哽咽地咀嚼着带着浓浓母爱的面条，泪水和汤汁交融在一起。

初晨柔白的阳光透过陈旧的窗纱，斜打在四四方方的小餐桌上，沉默不语的母亲望着狼吞虎咽的女儿，弥漫在空气中的淡香随着清风浮动，所有的一切好像镀上了一层银光，最接近天堂的颜色。

许久，欧石南放下手中的碗筷，余光移向父亲的灵位，欧石南是一种长在荒原上的花，不畏惧任何的苦难，她是爸爸的欧石南，这个家的欧石南。

吃过早饭又把自己梳洗干净后，欧石南收拾好自己的包包，捧着一叠书册回到D城大学。出门前唐柳凤劝了她几次，让她在休息几天再回学校，可是她不想让自己再绝望下去，唯有给自己找点儿事做才可以止住脑海中的胡思乱想，才可以压抑对苏墨堔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