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校对《银川市志·文艺篇》初稿,遇上了“土围子”、“拦路虎”:许多繁体字不认识、律诗平仄含糊、断句标点困难。市志办蔡主任以为我是老先生,有学问,校对此类稿子驾轻就熟,所以特地邀请。熟料,我是“老革命”遇上了“新问题”。“文艺篇”所编内容有“赋论”“诗词”“碑文”“祭文”等,大多是子曰诗云的文言文,而且繁体字几乎占一半。说实话,我的古文底子本来就少的可怜。学前和上小学时识得些繁体字,上中学后赶上第一批简化字公布,再后来推广第二、第三批简化字。一路走来60多年,像猴子掰棒子把那点陈货早丢得差不多了。虽然后来搞文学书刊编校工作进行过恶补,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功底毕竟不深。2000年以后学会了用电脑写稿,日久天长,人养懒了,手放生了,有时竟然连很熟的字也猛然憋住写不出来。突然想起,曾看过一则报道,有记者在北京一些高校采访大学生,让写“尴尬”两字,十有六七不会写;让写“邋遢”二字,十有八九不会写;拿出“龟”“惊”“蜡”等繁体字让辨认,绝大多数摇头不认识。其实,不会写不认识的岂止是被采访的那几位大学生,恐怕有一层人呢。
我现在有点杞人忧天,如此发展下去,老祖宗留下的这笔遗产会不会失传?当然,汉字的简化是时代进步的要求,是科技发展的必然,也是与时俱进的明智举措。我非常赞同。但不管怎么进步发展,方块文字、文房四宝,乃是中华民族的瑰宝和优秀文化传统,一定要继承。现在的问题是全民“喜新厌旧”,有了电脑,丢了笔杆,使用简体字,不识繁体字。这是个危险信号。我想,最理想的目标是,书简识繁。即全民都会写简体字,人人都认识繁体字。喜新不厌旧,传统永不丢。尤其像我等文化人,务必要守住书简识繁。现在从头学起已不可能,但可以临时烧香抱佛脚,多查字典,勤补课,不断给自己充电。此方虽达不到繁简精通,起码有立竿见影的效果。
(2013年5月5日)
岁月不饶人
退休后,跟过去的老同事老搭档见面的机会很少,即使偶尔相见,也是零零星星,像今天这样集中见面则绝无仅有。市政府兴建阅海万家居住区,为在职的和离退休的职工改善住房条件。第三批给文联分配了21套楼房,集中解决离退休人员的问题。今天大家都来参加摇房号,见了面第一感觉是大家都老了。显而易见,的确是老了:有的发白了,有的耳聋了,有的牙掉了,有的腿瘸了……10年时光,居然老得这么快,岁月不饶人哪。说起岁数来,老到如此程度也在情理之中,年过花甲的极少,七旬者最多,还有两位迈进了80岁门槛。
个别人老得面目全非,几乎认不出来。好在头脑都清醒,一搭上话,立马就找到了感觉,抓住对方的手,久久不肯松开。三言两语就进入“角色”,亲亲热热东拉西扯,话多得没个完。最多的话语是,活着就好,快乐健康第一。关于分房的事却没人说三道四。我知道大家对房子分配是有些意见的,文联离退休职工20多位,跟在职职工人数几乎相当,第一批给文联20多套房子,居然没给一个离退休的。而其他单位第一批重点给离退休人员,因为这些人工作辛苦了一辈子,住房条件普遍不好,现在大都年事已高,是有今日没明日的人,应该优先考虑。现在大家都想的开,虽然比第一批迟了5年,但总归是得到了。至于能否等到2015年住进新楼房,并不十分在意。有位老同事说,住上住不上都一样,有这样一个摇房号的过程就很好了。这话说的好,人这一生就是一个过程,经过了体验了,跟得到了享受了没有很大不同,关键在于自己的心态与感受。这就是知足者常乐的道理。
理是这么个理,但真正落实到行动并不容易。这件事要是搁在十几年前,这帮人要不闹腾才怪呢。那时候他们身强气盛,有理言高,甚至无理也强辩三分。单位若出现此类不合理的事,有人会慷慨陈词,有人会大吵大闹,有人立马找领导质问,有人甚至去上级部门告状。总之,不合理解决问题,决不善罢甘休。今天,他们在这件事上表现的如此淡定、宽容、善言善行。古曰,人之将亡,其言也善。许多人进入老年之后,世俗中所有的怨恨、私心杂念都会淡然,甚至完全消散,这既有体质羸弱底气不足的无奈,更有人生历练,世事洞明的大彻大悟。
(2013年6月28日)
邂逅善意
在红尘滚滚,人海茫茫的都市里,常常会邂逅陌生人之间的善意举动。虽然瞬间即逝,却让人感到一阵温暖,不禁想起那句充满阳光的歌词:“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
女孩哭着要给拉二胡爷爷捐钱
十字街口地下有条通道,拐角处蹲个卖艺的老头,蓬头垢面,一脸沧桑。手持一把二胡,面前放个铁皮盒。他从早到晚不停地拉着二胡,拉的全是些老掉牙的曲儿:《走西口》《闹元宵》《五哥放羊》《绣金匾》《赶生灵》等,一曲接一曲的拉,一曲又一曲重复着拉。看来老头只会那些老曲儿,不会拉新曲子。虽然过往行人几乎没一个驻足聆听欣赏,也很少有人朝铁盒子扔钱,但老头根本不管这些,面无表情,闭着眼睛,一门心思地自娱自乐,一副姜太公钓鱼的样子。
一天上午,有位年轻妈妈带着个四五岁的漂亮女孩从地下通道走过,女孩边走边向妈妈要一块钱。妈妈问:“要钱干什么?”女孩说:“给拉二胡的爷爷。”妈妈说:“你昨天已经给过了。”女孩说:“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今天不给。”妈妈从老头面前匆匆走过去,女孩却站在老爷爷面前不走了。妈妈喊她快走,女孩定定站着坚决不走。妈妈生气了,说不走你待着,转身向通道出口走去。女孩“哇”地哭了,扑通坐在地上。僵持了片刻,妈妈妥协了,拿出一块钱:“给,拿去。”女孩站起身,跑到妈妈跟前拿了钱,返回身放进铁盒子。说:“爷爷,再见。”声音嫩嫩的甜甜的。
女孩正要离去,老头突然停止了正拉的二胡,破天荒地睁开双眼对女孩点点头;女孩站住了,二胡马上又响起来,破天荒地拉起一首新曲儿:《妈妈留给我一首歌》——“在我童年的时候,妈妈留给我一首歌,没有忧伤,没有哀愁,唱起它,心中充满欢乐。啊——啊——每当唱起它,心中充满欢乐。啦啦啦……”显然,老头是专为女孩拉的,那么专注用心,曲调纯真温柔,婉转悠扬。顿时吸引来好多过往行人,围在女孩身后静静的倾听。
一块钱的风波
每天上午,北塔菜市场热闹非凡。数百米长的街巷两边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摊点:卖鸡鸭鱼鳖的,卖猪牛羊肉的,卖葱辣调和的,卖油盐酱醋的,卖蔬菜水果的,卖豆腐粉条的,卖油条馒头的……山珍海味杂陈,荤素生熟皆备。逛市场的人摩肩接踵,时不时挤成疙瘩,想进的进不去,想出的出不来,急得直剁脚。叫卖的,呼喊的,讨价还价的,吵闹得一塌糊涂。
与往日有点不一样,今天不是一般的吵闹,是一男一女在吵架,吵得很厉害,搅动了半个菜市场,吸引了许多围观者。事情的原委是这样:男的买了女的一把香芹,付了钱要离开,女的说差一块,男的说付够了,不差钱。于是就吵起来。越吵越上火,两个人的嘴都不干净,全是污言秽语。男的骂女的:“不要脸的骚货,没见过钱,想讹人。”女的回骂:“羞你先人,给不起钱,耍赖呢。”骂得不过瘾,还想干架呢,“把菜放下,不给钱老娘饶不了你。”女的离开菜摊向男的撵去。“来吧,看老子今儿收拾你。”男的不怯火,站住了。两人剑拔弩张。人们纷纷劝解阻拦,却难平事态,一场厮打迫在眉睫。忽然有个老者挤到女的面前,递上一块钱:“他把钱给我了,你消消气。”女的一愣,恨恨看男的一眼,接了钱,骂骂咧咧回到菜摊。男的有点吃惊,他心里很清楚,自己并没给老头一块钱。想说点啥,又张不开嘴,蔫蔫地走了。
生活中免不了有冷漠、恶意,但真善美总是很多,我们应当充满信心地说,生活万岁,善意万岁。
(2013年11月1日)
小年二十三
腊月二十三,家家过小年。过小年主要是送灶王爷升天。
中国的节俗文化源远流长,丰富多彩。其中过小年的内容同样精彩。有一首《春节童谣》唱道:“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是小年。腊八粥你喝几天,哩哩啦啦二十三。二十三,糖瓜沾;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做豆腐;二十六,炖羊肉;二十七,杀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坐一宿。初一饺子初二面,初三合子往家转,初四烙饼炒鸡蛋,初五捏捏小人嘴(包饺子);初六合子连成片,初七炖肉焖干饭……”一直唱到正月十五闹元宵、二十三燎臊疳,二月二龙抬头,把过年的忙碌和好吃食唱得淋漓尽致。其实,过年从腊月初八吃了腊八粥就拉开了序幕,一直兴奋到二月初二。过小年二十三就是送灶节,也称送灶神爷。这一天灶房里香气四溢,各种好吃食供在灶台墙壁上身穿红袍的灶王爷面前,其中两样食品不可少:瓜瓜糖和荞面搅团。烧香上供必须是男人,据说灶王爷叫张奎,是个美男子,所以女人跪拜,怕他见靓女拜倒在足下凡心大乱。由此证明,灶王爷是个好美色、馋嘴巴、爱打小报告的地头蛇。百姓心如明镜,知道他好色,便不让女人跪拜;知道他贪吃,便捡最好吃的上供;知道他爱打小报告,就供上两样黏性强的食品,想粘住他的嘴巴。还给他的画像两边贴一副溢美之词对联: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聪明的百姓不愿意惹恼这位现管的神神,就以这种方式息事宁人。想来灶王爷也心知肚明,没有美女来拜,也罢,免得惹是生非。再看主人如此虔诚上供叩拜,如此尊敬抬爱,加之吃人嘴软,所以还是以和为贵尽职尽责,约定俗成地上天说好话,返回降吉祥,博得千家万户年年岁岁向他顶礼膜拜上供祈福。
小年夜虽然不像大年三十那样全家人围坐在一起熬夜守岁,但也要小聚。虽然没有大酒大肉七碟子八碗,却比平日多了几样菜,其中油泼辣子和荞面搅团一定要有,条件好的家庭还上好酒和山珍海味。男女老幼,齐聚饭桌,就着美味的菜肴,品着酒,吃着油泼辣子蘸搅团,说着吉祥话,祈望来年阖家平安,五谷丰登。显然,这种又吃又喝的饯行场面,是说给灶王爷听的,做给灶王爷看的。因贫家富户经济势力悬殊,饯行场面档次有很大区别,故穷人就用打油诗向灶王爷诉苦:“灶王爷,请原谅,一碗凉水三炷香;今年小子过得苦,明年再请您吃糖。”贫家也好富户也罢,这顿饭都吃两三个钟头至深夜,饭毕,举行送灶王爷上天仪式:男主人将灶王爷画像从灶壁上揭下来,放在备好香表和油灯的木盘里,双手举过头出门来到院子中央。一家人齐刷刷跪倒在地,男主人点香燃表,口中念念有词,祈祷灶王爷在玉皇大帝面前多多美言……接着点燃画像抛向头顶,随着一阵清风飘进高深莫测的夜空。全家人磕头作揖,送灶王爷顺利升天。真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至此,小年送灶神仪式完成了“难”的一大半,还有“易”的一小半是正月初一的接神仪式。
迎接灶王爷回家的日子是初一的五更。其实大年三十就提前作准备工作了,一早,从集市请(不能叫买)回崭新的灶王爷画像和对联,贴在清扫干净的灶壁上。画像前供上各种好吃食,供品中的枣山十分抢眼,高尺余,是用面绳一圈一圈盘成山的形状,上面嵌几枚红枣,故称“枣山”。这种用雪白的麦面蒸出的馍,做工精细,寓意吉祥和美好夙愿,即人勤春早(枣),丰收在望。画像前两边,摆两盏日夜不灭的油灯(叫长命灯),中间是一个盛有小米的香炉和一张放了几股线香、几合黄表的木盘。一切准备就绪,单等初一五更接神。一家人守夜留心,不敢错过时辰。五更一到,男主人头顶香盘到院子中央,跪拜烧香鸣放鞭炮。然后一步一步缓缓退回屋,将木盘放于灶王爷面前,敬香燃表,磕头作揖,谢天谢地谢灶王爷,这一套繁文缛节的送灶神迎灶神仪式终于完成。且慢,那供在灶王爷面前的枣山可不是随便就可以吃掉的,它要等到“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的时候严肃处理。春回大地,春耕春播开始,一家人下田劳作,这叫“出牛”。小孩抱枣山打头,男人荷犁赶牛紧跟,女人提着种子随后,到了地头套好牛犁,将枣山置于高地,跪拜后大人赶牛耕播去了,小孩便在一旁津津有味吃枣山。
古往今来,中国的年节习俗笼罩着浓厚的敬神驱邪祈愿气氛,有不少祭灶神的诗词记述,宋代诗人范成大的《祭灶词》曰:“古传腊月二十四,灶君朝天欲言事。云车风马小留连,家有杯盘丰典祀。猪头烂热双鱼鲜,豆沙甘松粉饵团……”一代文豪鲁迅的《庚子送灶即事》诗:“只鸡胶牙糖,典衣供瓣香。家中无长物,岂独少黄羊。”两首诗各有风采,饶有情趣,生动细致地描写了富户祭灶供品的丰盈和穷人的拮据,反映出百姓对祭灶的重视与虔诚。这些年节习俗现在说给城里的年轻人,未必都能接受和理解。但在农村在民间依然大行其道,乐此不疲。它的确是中华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是华夏先祖留给我们的宝贵精神财富,也是中国人一年又一年美好的祝福和祈盼,因而代代传承,历久不衰。无疑,它会永久流传下去,留住了年节习俗,就留住了中华民族的根。
(2014年2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