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茗笙跟着南耀连被带走的那天。
弦月原上的路基本都能往无方堡去,所以一开始邹伯走哪条路,南耀连都没太在意,可是最终,邹伯却没有将南耀连带往他想去的无方堡,而是赶着车,到了一座华宅之中。
当邹伯命人将南耀连搬下马车,抬着往华宅最偏僻的角落而去时,茗笙立在隐处与南耀连对着眼神,却得到了“按兵不动”的指示。
虽然诺岚有说过,南耀连的安全是最为重要的,但是现今还不是最糟糕的情况,所以茗笙便按着南耀连的希望来,再次隐在了暗处,偷偷地看着一切。
南耀连被抬到了一座长满了荒草的院子之中,那院子里只孤零零地立着一间破屋,而进到屋中之后,邹伯便搬开了那破屋里唯一的一张桌子,在那桌子底下找到一个暗门……
拉开暗门,一阵潮湿的味道瞬间让扮成重伤的南耀连皱了眉头。
“南堡主,可委屈你了……”邹伯看到了南耀连皱起的眉头,冷哼道。
南耀连满是傲气与不屈的眼神与邹伯对上,而后,缓缓张口,道:“邹伯,我待你与南席语也算不薄,你们二人又是何时有了异心?”
邹伯沉下脸,大手一挥,抬着南耀连的几人便下到了暗门之下,伴着潮湿的气味,邹伯这才掩鼻答道:“堡主真是看重邹某了,邹某未曾与你同心过,又何来的异心?”
“从小与表弟一起长大,我知道,之前的他并没有这样的心思,所以,这究竟是为何?”南耀连清咳出声,那干裂的嘴唇让他看起来格外虚弱。
邹伯听着南耀连的问话,却是没有及时回答。
随着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南耀连也被抬下了楼梯——眼前是一片漆黑,但是听着风声,这该是一个空房间。
不出所料,待到邹伯他点燃了各处的蜡烛后,那摇曳的烛火下,各色挂满墙上的刑具显得有些狰狞,带着丝丝寒意。
“将他拷到墙上去……”邹伯走到一处,手却指向那房间北面的一面墙上,那唯一一面只有一对镣铐,略显单薄的一面墙。
诺岚一开始准备好的镣铐在此刻没了作用,南耀连陷入了最是糟糕的状况。
可南耀连却没有因此慌张。
这样说吧,这一切,其实也在南耀连的预料之中。若是之前说好的那种情况,那自然是最好的,但是在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之下,南耀连还有想了解的事情,所以,刚才在外间,他才会阻止茗笙的行动。
虽然这样有些对不住诺岚,但是比起夺权一类的事情,南耀连看中的仍旧是与南席语的那份手足之情,最后也是至少,让他有个不杀他的理由。
南耀连被拉成大字型,拷在了墙上,双脚离地,也扣上了另外的脚铐。
“南堡主,你的情义可当真要令人赞不绝口啊……”检查完南耀连手脚上的镣铐后,其余的人便出了去,只余下邹伯和南耀连两人在昏暗的烛火之中眼神灼灼地望着对方。
看着南耀连那沦为阶下囚可依然不屈的眼神,邹伯心中的气愤便越发大了起来,于是他伸手便掴了南耀连一巴掌,咬牙道:“当初,你爹,那个令人称道的前堡主,也是这样对我的,像狗一样,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南耀连眯了眼睛,看着邹伯的眼神也冷了起来……
上一辈的恩怨南耀连知道得很少,但是在他仅有的记忆里,父亲对邹伯,的确不好,而那时候的邹伯,总是很畏惧地看着他的父亲。
可是南耀连的父亲,在漠北一地,极负盛誉,说到南宇贤,很多人都是报以一个笑意,而后道:“好人。”
也因着南宇贤这般受人爱戴,所以南耀连从小便很尊敬这么一个父亲,很多事情,包括现今漠北的人对他南耀连的“仁义”评价,也多是受他父亲的影响而形成的。
邹伯看着南耀连终于有了变化的脸,心下便多了几分快感,再出口,却是轻松无比的话语:“南耀连,疼么?当初南宇贤那小人,也是这样一巴掌便毁了我的念想……还嘲讽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现今,我就让他看看,谁是癞蛤蟆,谁是天鹅肉……”
宽大的袖子一挥,邹伯再次掴了南耀连,而他的指甲也在南耀连的脸上留下了一丝血痕,嫣红而醒目。
看着那张脸上翻开的伤口,邹伯轻轻笑了出声,那满是愉悦的眼光在南耀连身上只是稍作停留后便随着他的离开而消失在昏暗的烛火下。
“每日给他送两餐,小少爷问起时,就说将他锁在枯渊了,不许提起。”邹伯的声音隔着暗门也很清晰,但是那话语落到南耀连的耳里,却不由得让他生疑。
前一次与南席语对峙,那时候南耀连因为愤怒和担心而没有细细地想过这其中缘由——南席语性格温和,本就不是一个会争的人,之前对南攸也是真心实意的,断不会拿南攸的性命来开玩笑。
而这次,因为握着主动权,所以许多事情冷静下来想,便瞧出了些不自然来。
就在南耀连想着些什么的时候,顶上的暗门微响,而后,茗笙便皱着眉出现在了南耀连的面前。
“还不走么?”茗笙不悦地问道,南耀连此时做的一切,已然超出了之前说好计划好的,而茗笙,不喜欢这种把握不住的感觉。
南耀连轻轻一笑,道:“还不是时候,茗笙,你去找诺岚,就说我另有计划,让他再等等……”
茗笙拧起眉,语气也不善起来:“这和说好的不一样,你这样,我们这边就落了被动了。”
“我们的敌人,说不定只有一人……”南耀连语气惆怅,和他脸上那个笑容格格不入。
“一切都是你的猜测,有何把握?”茗笙冷声追问道。
南耀连轻轻摇头,苦涩道:“没有。”
许是南耀连没了底气,面对茗笙浑身散发出来的冰冷,他不敢拿眼去对,只是低着头,犟着不愿松口。
“三天。”
茗笙的声音掷地有声,而未等南耀连抬头,便只剩下暗门板响起的声音。
南耀连对着远处的黑暗,扯出了一个弧度,轻声道:“谢了。”
*
“怎样?邹伯,一切还顺利?”
邹伯刚进到无方堡的议事厅,南席语便迎了上来,面上的焦急轻而易见。
邹伯笑了笑,而后躬身道:“小少爷,一切顺利,人在枯渊。”
“枯渊?”听到这两个字,南席语的身子明显一颤,而接下来的说的话也变得有些支吾:“为,为何送到那边?那边的环境……”
“小少爷,也只有枯渊那样的地方才适合这种阴险小人呆着,别忘了,夫人当初就是因为他爹爹才会殒命的……”邹伯的声音里满是悲痛和惋惜,看着南席语的眼里也泛着泪光。
“也是……”南席语敛了之前的眼神,转而是闪过一丝狠戾,咬牙道:“枯渊这种地方,倒真像是为了他这种人存在的……”
“小少爷说得极是。”邹伯垂眸,恭顺道。
“那南攸呢?诺岚可有提及?”南席语提到南攸,眼底氤氲出丝丝不忍。
邹伯轻轻一叹,道:“是老奴疏忽了,未曾问起过……”
“也好……”南席语悠悠一叹,却是不再说话,转身便离开了议事厅,邹伯也随后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