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岚看着茗笙那不善的脸色,原本还硬直的底气也少了几分,最后,只剩下似是不甘的一句:“我也是想着他的周全……”
茗笙对于诺岚这般似是而非的一句,那不悦更是甚了几分,冷声道:“南耀连不在无方堡,锁也换了,三天后若无动静,再行动手,找个人,带我去那里。”
“什么?”诺岚拍案而起,“不行,你即刻回到他那处,将他带走。”
“三天。还有,找个人。”茗笙手一抬,将藏在袖中的一柄弩指向了诺岚的门面。
“你……”诺岚咬牙,“你要就动手,但是你不将南耀连带出来,那你也别想见到其他的人!”
“咚。”
一声脆响,诺岚与茗笙此时站的上方的那根木柱子似是被什么穿透而过,只余下一指大小的缺口。
诺岚看着茗笙抬起的手扣起的扳机,那粗糙的弩吸引住了他所有的注意力,而茗笙的话落在他的耳里,变得有些遥远:“下一次,就是你的脑袋了……”
“你们干什么呢!”
一声响亮的疾呼,而一个身影也出现在了诺岚和茗笙之间,虽然那个身影很小,但是还是足以让诺岚回过神来:“南少……”
“你做什么?现在可是内讧的时候么?”南攸目光灼灼,落在了茗笙的身上。
“带我去见茗生。”茗笙忽然便收起了弩箭,盯着南攸便道。
南攸看着茗笙收了武器,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而茗笙这么一说,南攸也大概理解了这场对峙的来源……
只见他犹如一个小老头一般长叹了一口气后便道:“你跟我来吧,小茗生他在雾隐商队的老大那里……”
语毕,南攸便转身带着茗笙离开了,而诺岚看着茗笙的背影,目光深沉。
*
黎涯梓看着茗生吃得一脸的满足,还有一边偷偷学着做法的溪菊,心里忽然便生出了一份感慨来:这样的情景,本应出现在十九年前的……
“黎伯伯,这个真好吃!”茗生见黎涯梓盯着自己看,便挥了挥手中的肉夹馍,笑笑说道。
“好吃就多吃点。”黎涯梓回过神,看见茗生那沾满酱汁的笑脸,叠了叠衣袖便替她抹去了脸上的酱汁,又道:“茗生,你可知茗笙今年有多少岁了?”
“他比我大十三岁,我今年十一岁。”茗生吐了吐舌头,一副俏皮的样子逗乐了在一侧准备着东西的一个妇人。
只见那妇人拿着一盘颜色并不好看的菜,坐到了黎涯梓的左侧,将菜放到了茗生面前后便捅了捅身边的黎涯梓,道:“涯梓,你从哪里拐来这么一个可爱的孩子?”
黎涯梓摸摸头,笑得有些无奈,道:“夫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要能有那拐人的胆子,哪里还会怕你爹爹啊?”
“死相!”妇人戳了戳黎涯梓的额头,两颊飞起红霞。
“这孩子叫茗生,他有个哥哥也叫茗笙,我想让你见见他。”黎涯梓环住了夫人的腰,有些严肃地说道。
听着这话,妇人原本还有些羞赧的脸立即便正色了不少,问道:“为了什么?”
“还记得你姐姐么?苏妍她……”
“姐姐?”
黎涯梓欲言又止,似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眉间的凝重让对面的茗生也吃得不自在了。
苏妍这个名字,在二十八年前的望弦镇上,家喻户晓。
可二十八年来,对这个名字有记忆的便只剩下黎涯梓和身为妹妹的苏媸。
那年的望弦镇街头,时不时总会出现一个俏皮可爱的身影,她的笑容就像弦月沙漠上最美的月牙,她的心,与弦月沙漠上的水一般清澈。望弦镇上的人都喜欢唤她“小妍子”,无论是上了年纪的人或是稚儿小童。
而“小妍子”之所以成为望弦镇人人皆知的一个存在,只因她太过美好……
在随时会被风沙吞没,贫瘠得只有沙子的望弦镇上,笑脸对于每个人来说,似乎都成了一种奢侈。可苏妍不同,她每日都带着笑脸,即使家里同样也是因为贫穷而事事需要担忧,但是,她却是每天带着笑脸,对待身边的每一个人。
久而久之,望弦镇中的人都知道了这么一张笑脸,也知道了这么一个美好的人。
但是,这般美好的人,却因为一个骗子,被带离了望弦镇,就在她十八岁那年。
而就在所有人都为之感到惋惜的时候,两年后的一天,那个美好的人却回来了,带着一张似乎已经忘了笑容的愁容,回到了望弦镇之中。
许多好奇的人都想知道,她离开的这两年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是,得到的,只有苏家紧闭的门还有同样紧闭的口。
就这样,那个美好得近乎奢侈的一个人儿,就在她二十五岁时,与那最贫瘠的沙子同眠于地底,带着无限的愁与怨,消逝在这世间。
再之后,随着望弦镇的落败,那些人也渐渐遗忘了——曾经还有那么一张笑脸活跃于风沙弥漫的街头,曾经还有那么一个美好的人带给了这片贫瘠的土地一丝生机,也忘了,曾经,有人唤作“小妍子”……
当一切沦为曾经,却只有骨血相溶的亲人难以释怀。
苏媸与黎涯梓便是那还会忆起曾经,了解曾经的人。
苏妍的父母,在苏妍离世后不久便也去世了,原本圆满的苏家也只剩下了苏媸一人。
而黎涯梓是望弦镇中土生土长的人,自然是知道苏妍,而娶了苏媸之后,他对其中的桩桩件件,也比其余的人清楚不少。
原来,当年的苏妍是被一个会做手工活的木匠给拐走的。跟着木匠,她到了南方,可是木匠虽然与她一起,但是却没给过她一个名分,而且还在她生下孩子后,将她赶走了,而她人生地不熟的,唯有回到望弦镇。可是回到望弦镇的她并不开心,虽然那木匠是个黑心的人,但是那个孩子,是她实实在在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她还未给他喂过一口奶,便天涯两隔,因此,直到郁郁而逝之时,她念叨的,还是那个孩子。
那时候的苏媸,已嫁予了黎涯梓,因为姐姐的念叨,她也对那个未曾见过的侄子很是疼爱。而在苏妍逝世后,黎涯梓又准备去跑商,所以,苏媸便决定要找到那个孩子。
可是足足找了两年,唯一得到的消息便是那木匠已然没命,但是那个孩子,却是失踪了。
再往后,便是一点消息都没有了。
苏媸不知道黎涯梓为何在这个时候提起了苏妍,但是看看眼前这个漂亮的孩子,苏媸也有些感慨,她自己的身子,生不了孩子,所以,对黎涯梓,她一直很歉疚。虽然黎涯梓在娶她之前便已经知道了,也不曾嫌弃过她,但是那份歉疚的感觉,是怎么了消不去的。
“茗生的哥哥,有点似小妍子……”黎涯梓叹了一声,说出了自己一直纠结的问题。
“可……”苏媸听到这个,有点惊讶,对于姐姐的样貌,她也记不太清了,唯一有印象的,便是那个笑容,所以对于黎涯梓说的“似”,她还是不大相信。
“二十四岁,和那个孩子的年龄也是相当……”黎涯梓感觉多讲一份,他所希望的事情便多一份可能。
苏媸也希望黎涯梓口中说的那人,是那个孩子,毕竟,那么多年了,连他是否“那那个孩子,现在可好?”
黎涯梓张了张嘴,但是却没有说出话来,脑中不断萦回着他遇到茗笙时与他说的每一句话,而后他的眼里是越来越浓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