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蔡先生送走之后,大壮尚未有倦意。索性也是无事,不如来院子里溜达一会儿。大壮披了衣裳,借着月光,一路闲逛,来到了况府的花园。夫人和老爷们都已经服侍得睡下,此时俩个小丫鬟恰巧离开大夫人的小院,经过花园。
“翡翠,那个姓马的伙夫刚才又来找我,烦死了。长得黑眉粗眼和个马王爷一般,也没白瞎他姓马。突然跑来,吓我一跳呢。”
噗嗤一声,这个叫做翡翠的丫鬟笑道:“人家姓马碍着你什么。你是不是又把人家赶跑了?”“哼!翡翠,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个姓马的家伙有多讨厌!他是什么样的货色,本姑娘就是什么样的脸色!他姓马是没有碍着谁,但他跑来吓本姑娘就是他的不对了。”那个叫翡翠的丫鬟学马二鸣说话道:“红莺,你美的就好像山里的花一样。俺就稀罕你!跟俺回去种田吧,俺家里有八亩田呢。俺还想和你生一堆娃。跟俺好了,俺天天给你做好吃的。”说罢笑的四仰八叉。“好你个翡翠,学那登徒子作践姐姐,看我不收拾你。”说着上前就挠痒痒。正嬉闹间,翡翠本被红莺挠的受不了了,突然止住了笑声,道:“停停,红莺姐,那不是大壮么。”红莺闻言,道:“莫想骗我,人家可是正经人,这半夜跑这里做甚。臭丫头,不要以为我会饶过你。”任凭红莺怎么挠,翡翠都不笑了,道:“红莺姐莫闹了,你自己看。”翡翠转头一看,果真是大壮,而且还正在看她俩。大壮刚走进院子便听见嬉闹声,走过一看,见是正房太太的俩个贴身丫鬟。红莺一把拉过翡翠道:“快走,羞煞个人。”俩个人一溜烟跑不见了。留下大壮在原地,不禁哑然。
那俩丫头跑回屋子,红莺依旧红着个脸。她终归还是个二八年华的小姑娘。小她几个月的翡翠跑到红莺跟前道:“怎么也没见姐姐在马伙夫跟前害羞。”红莺嗔道:“莫要提那个登徒子,他怎可与大壮比。”翡翠道:“姐姐莫不是喜欢大壮?”红莺的脸越发红了,道:“休得胡说,我才不喜欢呢。”翡翠难得看到姐姐受窘,调皮地道:“人家大壮长的结实不说,还带了几份清秀。平日里品行端正,还会作诗,连蔡先生都很是赏识呢,不像少爷们那般。自恃读过些书,就整天轻薄无知女子。姐姐若是不心动,妹妹可是喜欢得紧呢。”本来羞得把头蒙在被子里的红莺突然钻出来道:“他是我的!谁都不许和我抢!”翡翠笑道:“哈哈,姐姐你终于承认喜欢他了!”红莺这下索性放开了,道:“大壮可比那些个整天熏得跟个黑鬼似得伙夫强多了。”翡翠道:“切,惦记大壮的多了去了。年少有才,人模样也不错,而且看起来老老实实的,将来肯定疼媳妇儿。”
又到了莺飞草长的季节,空气中透着一股清新劲儿。微风拂面,阳光和煦的午后,一个衣着青衫的少年斜卧在一条走廊上,手里拿着一本书。阳光打在他的脸上,勾勒出了他英朗的棱角。“大壮,看书呢。”一道倩影打大壮跟前掠过。“嗯,翡翠姑娘好。”大壮抬了抬头,道。不一会儿,前面的那个女子又倒了回来,递给大壮一物,道:“这是红莺让我给你的。”说罢,不待大壮反应,便飘然离去。大壮拿起翡翠递过来的东西,端详了起来。是一个香包,还未贴近,一股扑鼻的香气便袭来。上面拿黄线绣了俩只精巧的鸳鸯,红色的底面,下面还用珠子坠了丝线编织的穗儿,拿在手里煞是好看。大壮不禁拿在手里仔细端详着。
远处,蔡先生饭罢恰好看到长廊上大壮和翡翠调笑,啐道:“这臭小子,给他留了功课,还有心情调戏小丫鬟。晚上交不了差看我怎么收拾你。”
此刻穿着薄衫还有些冷,大壮紧了紧腰,正愁先生昨日给他留的功课,此时,仿佛突然有了灵光。立刻起身,回到了自己的小屋。放下手中的书,将纸摊开,只见大壮在上面写道:
初春
寒气入薄襟
浮生志未平
春风难解意
鸟雀亦飞扰
蔡先生来的时候,似乎一脸的不高兴,大壮热情地将先生请了进来。坐定,蔡先生慢悠悠地喝了口水,问道:“交给你功课做完了没?”大壮笑了笑,将写好的纸张捧给先生。蔡先生拿起慢慢读了起来。大壮耐心地等待着先生的评语,心里有些忐忑。蔡先生缓缓放了纸张,眼神之间充满了赏识和欣慰,却又快速敛了进去。捧杀和棒杀往往是人废弛的原因,过分的打击和过分的称赞都有可能使一个人葬送前程,这个道理蔡先生当然懂。蔡先生缓缓地道:“音韵方面没有什么可以挑剔的,仄起式三字韵,首字不入韵为常,你做的不错。至于意韵嘛……”蔡先生捋了捋山羊胡子,声音突然很大的在大壮耳边吼道:“基本没有!”震得大壮耳朵嗡嗡直响,他想不明白为何这个瘦小的老头声音怎么会这么大。突然,大壮耳朵一痛。蔡先生拎着大壮的耳朵道:“什么鸟雀亦飞扰!我看是小姑娘亦飞扰吧!到底是扰人家还是人家扰你!读书没个读书的样子,你现在还没到成家立业的时候,知道吗?”蔡先生训斥了一番后,松开了大壮的耳朵。
大壮捂着耳朵道:“先生教训的是。”
蔡先生气得直吹胡子,大壮连忙将水递了过去。先生喝了口水。大壮无意间恰好看见床边放着的那个香包,吓得大壮连忙将身体移到前面堵住。蔡先生放下碗,疑惑地道:“怎么了?”大壮支支吾吾地道:“没,没什么。”蔡先生道:“你小子天分那么高,什么一点就会,一讲就通,你得好好珍惜你的才华。我能教你的,基本都教给你了,剩下的看你自己。以后晚上我便不过来了。女色蚀人骨,你自己好自为之。”说罢,蔡先生起身,走出了门。大壮连忙跟上,道:“学生恭送老师。先生的教导之恩,学生没齿难忘!先生的教诲,我定牢记在心。”俩人走到了院子门口,蔡先生摆了摆手,道:“行了,回去吧。”大壮,目送着先生离去后,回屋去了。
隔壁院,是家主的弟弟况天恨的院落。此时,一个美艳的妇人正躺在况天恨的怀里。“老爷,您眼看着也三十多了,当真不添房妾室?”一股酥麻的声音传来,况天恨从头麻到骨子里。揽了揽怀中的妇人,况天恨在其身上狠狠摸了一把,道:“有你这狐媚子,我还添什么妾室。”妇人娇骂道:“糟老头,是你自己不纳,到时候可不要让人说我悍妒!”况天恨盯着怀中的美妇,色眯眯地道:“叫我糟老头!现在就让你感受下我的雄风!”说着就将妇人反身压倒。妇人娇笑着,“好啦,好啦,老爷最厉害了。”一番云雨之后,美妇躺在况天恨的怀里,表情颇为委屈地道:“老爷,你这些年确实待婉儿不薄,从未纳过妾室。”况天恨抚了抚妻子的鬓角,柔声道:“怎么了?不开心?”美妇道:“昨日里,二夫人定做了一套红菱缎子朱锦袄又跑我跟前显摆。我本也习惯了,可这年节的,老爷你连套体面的衣服都不给我添一套。她一个妾室,用得都胜过我。”况天恨有些无奈地道:“那也没办法,大哥今年为何要大肆宴请那些掌柜的?还不是因为生意上越来越难做了嘛。咱平时用度担待点。”美妇似乎更加委屈了:“哼,就算担待也不能光咱家担待。哥家那么一大家子人,连个妾室的用度都比我这大妇宽绰!老爷子总共就你们俩个儿子,难道你是多余的!”况天恨无奈,只是安抚着媳妇,但心里难免有些波澜。
美妇越说越伤心,竟然低声啜泣开始,“老爷平时会来事,头脑又灵活。咱这况府上下的生意,有多少是老爷一手打点的!我苦点儿没什么,可是易儿呢!咱家易儿难道也要和你一样操劳半生,连个妾室都讨不下?”
美妇抱怨了一会儿,最终沉沉地睡去了。留下况天恨,倚着床栏怎么也睡不着。突然,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子出现,但随之便被他立即打消了。直至夜深,鼾声慢慢地从况天恨的房内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