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四方天地静谧空灵。咸海八万由旬处的夜晚,与海外山中的夜晚完全不同。它比地面来得更快更浓厚。即使海面天空晴朗无云,照射到八万由旬下,亦会在海水中衰弱变得暗淡。到了晚上,海面光线本就淡薄,是毫无机会能投照下来的。而每日清晨,八万由旬处又是最晚有光的地方。
四周亭台楼阁林立甚是寂静无声,耳畔隐约能听见地风摩挲声。已是深夜,我出门时阿香和花潆都歇息了。想必看守藏经阁的侍女也正在打盹。现在是个好时机。
出门时有心握在掌心中块晶石,又将无尽袋掖在袖口中。因是深夜便不敢太过招摇。光线自纯白的晶石中发出,撞见手指便从缝隙中逃脱出来,看起来好像手中燃烧着火团。眼前视线也因此变得明亮起来。也不再畏惧深夜里假山假石的魅影。
再过几日便要随华芙蓉离开阿修罗王宫,所需查找的资料都在藏经阁中,必须得赶快到那里一趟才好,此次出宫她定会极力挽留不使我回宫。答应顾笙寻找孤独园之事又要遥遥无期。先做准备方能不失信。
离藏经阁并不算太远,很快便走到了。小心翼翼地将晶石塞进袖口中,只露出一点点需要的光。四周静悄悄地,听不见半点声响。瞧瞧一侧耳房中光线是黯淡的。想来今夜值班的侍女睡去了。我这才放心地借着袖口中淡淡的光,轻轻推门踮脚走进去,再谨慎地关好门扉。
从书架里找好几卷经文,趴在案几上,将晶石从衣袖中掏出。但因害怕被人发现于是便用经卷边角半掩着。不知何时才寻觅见一段提及孤独园的经文。
“孤独园,全名谓祇树给孤独园,内有浮图十二,讲堂七十二,房屋三千六百,楼阁五百,是东方持国天王为眷属乐神建造的乐园,众乐神终日在孤独园内奏乐,寻香行亦为之欣喜焚香;园中林树华果丰盛……”
忽,三两侍女谈论声将我吵醒。
一说:“你们可有听闻,几日前百花圃那花奴受罚,王子殿下竟然亲自将她抱回去,这事可是亲眼被我瞧见的。”二说:“真的吗,可我倒是瞧见华千魂之女华芙蓉紧紧跟随王子殿下来悦意楼呢!”三说:“你们说王子殿下是不是喜欢那个优昙?”又一说:“喜欢她,王子殿下那么英俊威武才不会喜欢一个花奴,门不当户不对,殿下要喜欢也是喜欢华芙蓉小姐,都怪那花奴竟然勾引王子进来插脚,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身份,她配吗?!”
没有,明明是王子殿下关心我,我也没有进去插脚,而王子殿下是否喜欢华芙蓉,这些我也不清楚。阿修罗王宫中口舌众多。谣传已经愈演愈烈。继续如此只怕被哪些有心人听见再次作梗。
日月石的光芒透过窗纸照进来,原来昨夜在藏经阁不知不觉睡去了。收拾干净案几拾起晶石,还好未被看守经阁的侍女发现。压低气息侧耳倾听,待到声音消散后方敢开门出去。还好,周围空荡荡的,看不到半个人影。现在可以赶回百花圃去。
在路途上忆起经文来。如今既已找到孤独园的大致资料,那么下次就该从经卷中查找东方持国天王的治疗。他们是居住在哪座山呢?不过幸好我有准备,窃喜地瞧瞧袖口中黑色的无尽袋,倒也看不出什么来。其实里面装着藏经阁的经卷。拿走几本也不会被发现。回头再放回去便是。
正当我窃喜着,一个高大身影径自出现在眼前。
莫梓修站定上下打量着我:“优昙,你这是去了何处?”
从他的眼神里分明已料到他在察觉什么,清晨醒来尚未熟悉的我已是蓬头垢面。思忖一下吞吐地答:“呃,昨晚在外面不知怎地就睡着了,现在正要赶回百花圃去,梓修,这些时日你在忙些什么,怎未见你去看过花潆?”
忽而,梓修眉头变得凝重起来。一些忧愁悄然至心头。他看着我的眼睛道:“这些时日有些忙碌,另外我想从她身边消失一段时间。”
“为何要消失一段时间?”疑惑地问他。
他将目光投在远处又收回来:“是想给她自己的时间,让花潆自己来思考,不知她是否会察觉到我不在她身边时的感受,或许我有些自私,是想让她自己明了自己的真心,另外都给彼此时间和空间好好思考。”
顿觉心中担忧的石头落下地。“原来如此,这样我便放心了,花潆也确实有些问题要思考清楚,想来重情重义的你也不会把花潆忘记。”
他皱眉盯住我看。那神情好像是在说,难道你觉得我是那样的人吗?
向梓修告别后便匆匆回百花圃。尚未梳洗可是不能外出见人的。
走过一段又一段道路,见过各种各样的风景,但每次走上这条通往百花圃的道路时,总感觉她有种与众不同的美好。青石板铺就的长长小道。既不如土地那般泥泞,又不如鹅卵石道路那般硌脚,甚舒适。
道路两旁青草丛生。而在阿修罗王宫其他地方是不长草的。此处能长草开花全依赖于水华池中的古水华,因其灵气充沛而富盈。每次走回这里都令人心神舒畅。远远地便瞧见篱笆栏外盛开的花树犹如少女婀娜身姿。
走进去并未瞧见阿香,她尚年轻正在长身体素来贪睡。关闭篱笆栏门,抬眸正巧瞧见花潆和往常一样立在凉亭里眺望百花圃的远方。犹如在无尽花海中想找条通道。
向她打招呼:“花潆好。”
她回眸淡淡回道:“优昙好。”
紧接着又是沉默起来。眼神依旧眺望着远方。远远看着那窈窕纤瘦的身影甚是寂寥。她的艳粉色流纱裙和腕上的血玉镯,虽是无比鲜艳的色彩,却也因她的寂寥显得毫无生气可言。几百年来她都只能居住在这一片小小花海里。犹如篱笆栏外那一片野花野草般生活着。她也没有去过哪里足够遥远的地方。就像是给自己原地画牢。
疏忽间,我仿佛瞧见她双眉凝重。若是能放开过往和顾虑就好了。
那又会是何时呢?
可惜,她是花灵,她无法离开这里,如果能,那便是最大的幸运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