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芷月崖上吹来习习凉风,水汽在叶面上逐渐变得凝重,皎洁月光洒在露珠上面晶莹而透彻。是方才带他来此处,顾笙同我坐在石板上,他有心幻出件斗篷为我披上。
他边披边问:“想不到盈缺洞上还有这等雅致的地方。”
披好后我转过身来问他:“你仔细看看这芷月崖,试试可否记起些什么。”
“芷月崖?”他疑惑,“这名字听起来很是熟悉。”紧接着,他不由自主地表情变得狰狞,双手抱着脑袋。不知正承受着怎样的痛苦。
痛一痛就好了。痛就表示他对这里还有知觉。
借着清冷月光瞧见他脖子上突起的筋脉,连脸色都因情绪激动变得鲜红起来。拉住他发颤的手腕问:“顾笙,你怎样了,慢慢来不要激动,是不是记起什么事情了?”
他紧闭双目似乎要晕过去般好容易从口中迸出话来。“好痛。”
一时间我的手掌也被他不经意抓得很疼。见他这般痛苦我便有些不忍心。手无足措地安慰:“不要再想了,全是我的错,不该带你来这里,不要再想了。”
顾笙眉头紧蹙青筋暴起,身子几乎已蜷缩成团。下一刻却吞吞吐吐地回:“我看见了,我看见了。”
终于有线索,于是我忙问他:“你看见什么了?”
“是落雨仙人,她正教我法术,还有……”
“还有什么?”
顾笙双眉紧蹙情绪略微比方才平缓些。“还有一个男子,我好像很喜欢他,可是,可是不知为何,看见他的眼睛会很哀愁……”
长安!那男子一定是长安吧!原来顾笙始终无法放下他已死去的事实。
我狠了狠心又问:“你仔细想想,他叫什么名字,他的模样又如何?”
“啊!”月光下顾笙蹙眉咬紧了牙关,“头好痛,我看不见他的模样,我想不起来!”
他喘着粗气越发地厚重,额头的汗珠滴滴坠落在石头上,有力的手掌一把将我推开很远,如同受伤的凶兽般在地上打滚。
“顾笙,顾笙,不要再想了,你怎么样了?”看见这样的他,我已手无足措,颤抖着立在那里,几乎就要落出眼泪来。
忽,从崖壁下渐渐飞升而来杏色身影。是落雨仙人。我忙哀求道:“落雨仙人,求您快救救顾笙。”
她投来狠厉的目光斥责道:“瞧瞧你都做了些什么!”紧接着她便把顾笙带下芷月崖。
也许本不该如此心急,答应顾笙的承诺不会反悔,可又怕他知道提婆神与阿修罗的宿命纠葛。瞧瞧你都做了些什么!身子颤抖着蹲下蜷缩起来,我不禁抽泣起来。
好一会儿,听见下面有些动静。
阿香双臂舒展着飞来。看见她正奔过来,我忙擦干面颊上的泪渍。
“姐姐,发生什么事情了?”她蹲下来揽着我的肩膀问。
我摇摇头,自是什么都不想说。“没什么,芷月崖上寒凉,我们快回盈缺洞吧。”
“好,我陪你下去。”她拉着我的手,渐渐直起身子来,走至芷月崖边就飞落下去。
——
翌日清晨。当我睁开眼睑,看见有淡薄光线落进来时,那一刻最先想到的人是顾笙。他怎么样了,有没有好一些?不知何时,阿香用胳膊肘撑在石桌上,脑袋斜着栽了下,揉揉惺忪睡眼道:“姐姐,你醒了。”
“阿香,昨晚你一直都在这里守着吗?”撑起身子后疑惑地问她。
她似是有些清醒了,缓缓地回:“那倒没有,今天早晨醒来后我便在这里了,还去瞧了瞧顾公子,听钰白说昨晚落雨仙人帮他输送了灵气,现在大概睡得很熟吧,我怕姐姐担心所以就在这儿等姐姐醒来。”
“还好还好。”吊在心上的石头总算松下来,“等我洗漱好后再去看他吧。”
阿香笑着点了点头。“行。”
看着那一张俊俏稚嫩的容颜。此时此刻能陪在我身边的也唯有她了。
初入盈缺洞时会以为这是个大山洞,但后来才发现,原来它如庭院的布置般,有“厅堂”,有“卧房”,亦有供给客人居住的“厢房”。我们同落雨仙人住在东面,顾笙和钰白就住在西面。
本来月牙山上是没有水流的。但山顶的湿气和寒气交缠才凝成水流。它沿着石壁向下流动,一些顺着石笋流向盈缺洞内。另一些顺着沟壑逐渐汇聚成溪流。途中便经过孤独园门前的石桥下。几日以来我们的水源便是如此取来的。
洗漱完毕后便准备去见顾笙。
出去时,阿香轻“嘘”然后低声道:“落雨仙人昨夜歇息时已很晚了。”我点点头,表示不会打扰到住在隔壁的她。
绕过那条清水池。再向西去。趴在洞口灰色的石壁边缘上窥看。顾笙好好地躺在踏上没有任何异样。钰白坐在石凳上好生守着他,并未睡去。
他一回首却倏地瞧见我俩。阿香无声,尴尬地对他挥舞着胳膊。见他眉头紧蹙似有不安我才道:“莫要打扰他,我们只是过来看看而已。”
钰白愁眉莫展,从石凳上起身轻走过来,撅着略显可爱的嘴巴回:“优昙姑娘,落雨仙人说不要你再来看我家公子,昨夜若不是姑娘让我家公子回忆往事,现在公子也不会昏昏沉沉的还未醒来,你,你们,快出去吧。”
说话时,他余光瞥了瞥站在我旁边的阿香。
阿香见状反驳道:“臭兔子,臭兔子,你竟然赶我走。”
“钰白。”洞内忽然传来低沉而沙哑的男声。争吵的两人瞬间安定下来。我也注目凝视着那处。顾笙从被褥中伸了伸胳膊。
钰白忙跑过去问道:“公子,你总算醒过来了,有没有好些?”
我和阿香也跟着过去。看见顾笙略显疲倦的神态,我眉头紧蹙着,忍不住去道歉:“对不起,是我太心急了,不应该带你去芷月崖,不应该问你那么多问题。”
惭愧地盯着顾笙的容貌,希望从那里看出他的心思来。他微微一笑似乎并无大碍。
“多亏有你,我才全部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