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是说……”一时间我竟有些语无伦次。
站立旁侧的钰白和阿香也微微蹙眉。她双手掐腰昂起高傲的脖子对钰白道:“哼,臭兔子,你也太大惊小怪了!”我看了看钰白的模样似是有些哑口无言。
顾笙正撑着身子坐起来,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眼圈的颜色加重不少。呼吸声听来平稳而有力。看起来只是些许疲倦并无大碍。
“你可想起些什么?”缓缓走去,我有些紧张地问他。
顾笙墨色眉峰变得凝重,眼睛中不知是在表达怎样的情绪。片刻复又平静。我静静地立在旁边看着他,因为明白那样的事实有多残酷。对于当年那个年仅二八的少年来说已是极限。看他黯然神伤的眼眸,我想顾笙需要有独处的片刻时光。
“优昙明白,落雨仙人曾向我讲过那些事情。”说着,我不禁用力吸了口气息,“所以优昙会离开担木山回到阿修罗王宫,事已至此我也算是兑现了向你许下的承诺,自此以后优昙不敢再有任何……”
忽,未等言语道完,拐角处传来柏落雨的声音。“你还来见他作甚!”
她厉声斥责始料不及吓得我不禁猛然一颤。
几人目光纷纷落在她那处。这间洞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柏落雨如风般越走越近。一双眼睛神光逼人犹如利刃般透着银光。面对着它却是说不出任何话来:“我……”
沉默甚久,顾笙终开口道:“落雨仙人,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
将视线落在她的肩膀上不去看那双眼。我不禁有些疑惑,柏落雨似乎与之前的她完全不同了。紧接着,柏落雨愈发向我走进。她蹙眉厉声斥责道:“优昙姑娘,你知不知道昨晚你都干了什么,我说过顾笙的记忆只能慢慢恢复,你却带他上了芷月崖,若非及时赶到他就会头痛欲裂而亡!”
柏落雨声色俱厉吓得我不禁瑟缩下脖颈。“我只是觉得每次见到顾笙,都仿佛见到一个没有生气的人,所以,我是做了那些事情,我想看见一个活生生的顾笙,可……”
顾笙从榻上起身阻拦道:“落雨仙人,顾笙以为优昙并无做错什么,她的确兑现了她的承诺,不该换来这样的结果。”
“以后你们不准再相见!”柏落雨一个狠厉目光挥袖而去。她浮动的影子渐渐消失在暗蓝色的石壁上。
“都怪你啊,臭兔子,在那里大吼小叫!”余光瞥见阿香怒视着钰白。
钰白嗫嚅回:“我,我,我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她转身背对着他。“哼,再也不原谅你了!”
“都是我的错。”钰白看着她遥不可及的脸颊。
我站定静静地看着他略显疲倦的模样。“今日,我和阿香便会回阿修罗王宫,公子不必费心。”
顾笙微微蹙眉,眼睛中终于有我想要看见的光彩。我想他丢失的东西已全然归来了。“优昙,我想你误会了。”
我轻摇摇头回:“没有,此山本为担木山,是东方持国天王的地界,阿修罗族来此毕竟不宜久留,再者离宫已有些时日,优昙该回去面对属于自己的事情了。”
他伸出宽大的手掌来,似乎是要挽留。疏忽之际我转身压制气息淡然道:“阿香,我们回阿修罗王宫吧。”
对面的钰白将视线弥留在她身上。阿香无甚言语,只是眉头紧蹙嘴唇微撅。然后走过来挽上我的手臂。“好。”
——
日光倾斜落在盈缺洞口的台阶上。旁边梅树的枝叶翠绿得耀眼,不知为何,却显得孤零零地。
阿香走过来蹙着眉,伸出双手,一缕红色华光流转着,为我掩盖去了阿修罗女的气息。她稚嫩的眼睛滚滚转着,俯过身来时问:“姐姐,我们真的以后再也不见面了吗?”
我看看她,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谁会愿意和仇族做朋友呢,仅仅是普通朋友而已。更何况柏落雨曾守护乾闼婆,不论是否发生那件事,她必然是不喜我的。
阿香紧接着又问:“难道他们也不出来送别吗?”
回首,我瞧了瞧盈缺洞口。两扇石门俨然是紧紧关闭着。无可留恋的,我转过来目视前方。
“你说,以后他会回斫迦罗山,还是住在担木山?”阿香的眼睛倏地放大,右手搭在我的肩膀,左手指着前方,“顾,顾公子,钰白,我就知道你们一定会来送我们。”
我立在那里,目视前方空旷之地,不知该不该回头去看他。
风静静吹着,草丛窸窣地响,呼吸缓缓地起伏。不知过去多久,听见他低沉且温和的声音在背后道:“四人同来,怎能两人先回归,也好让我送送你。”
不知为何,似是燃起火花般,我竟转身脱口而出道:“你还会回斫迦罗山吗?”
我不知自己是如何道出这句话来。而此时此刻,他与我挨得很近,目光所及正巧是他宽阔的肩膀。心里有股力量在那紧紧攥着,怎么都放不下来。
他踌躇片刻答:“暂时不会,钰白会同我留在这里寻找往昔的迹象。”
那股力量终于松懈下来。仿佛丢失了件东西般全然地无气力。我向后倒退几步,正好能瞧见他清晰的轮廓。“多谢公子好意,优昙自己能回去的,大可不必远送了。”
阿香拿着无尽袋垂头丧气地走过来,用失望般的眼神看眼前这个唤为姐姐的阿修罗女。然后对他们两人挥挥手就算告别。
阳光落在青草地上翠绿绿的煞是好看。阿香与我向它走去,走到月牙山的森林之中。我们沿途经过来时的圆月城的城门。守卫城门的兵士更换了。他们没有发现异样。
“姐姐。”一路上未开口的阿香终于说话。
云层之下是宽阔无际的香水海,深邃而空洞。
“怎么,冷吗?”我侧脸去问她。
她摇摇头噘着嘴回:“那倒不是,阿香真的好不舍啊。”
我微微一笑回她:“傻丫头。”
恍然之间,心脏仿佛渐渐失力。若说不舍。这会是不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