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点点的吞噬着夜色。窗外的街道上早已不见人烟。浅浅的虫鸣混合着夜鹰的咕咕之声,给这个寂静的夜里,平添了几分紧张的氛围。
一个多时辰过去,已经是寅时了,明月泛起朦胧的光晕,漫天的星斗逐渐地褪去。再用不了多久,天色就会慢慢转白,到时候满城的雄鸡一叫,这一夜就算过去了。
难道所料有误,江枫部落畏于北淮部落的权势,不敢在城中有所作为?周明将待松一口气,准备从房梁上下来,到床榻之上睡上一觉,舒展紧绷了一夜的神经。石楼外的木窗吱呀一声响了起来。
如若是在平常,周明定会以为是因风摇曳所致。但今夜不同以往,寂静的夜色中响起任何动静都有可能是敌人进攻的预警。
周明在房梁上稳了稳心神,定定的看着窗户的方向。料想这些人冲自己而来,必定已经打探好他房间的位置,隔壁的沈墨白应该是没有事情的。他虽然有灵识境的修为,但与人厮杀并不擅长,更何况对方是有备而来,真要应付起来恐怕不会比自己轻松。
窸窣的虫鸣和咕咕的鸟叫依旧未停,周明目不转睛的紧盯着窗户,忽然,又是吱呀一声,闭合的窗扇慢慢向外打开,那人的动作很是谨慎,生怕弄出丁点的动静让自己事先警觉。
窗扇被很有耐心的撬开了一道勉强容人的缝隙。周明一动不动的看着,过了许久,只见一只长着尖锐指甲的爪子伸了进来。之所以说那是爪子而不是手,是因为周明清楚的看到,伸进来的那只爪子只有四个分支,并且覆满了银色的鳞甲。
而在一只爪子伸进来之后,紧接着是第二只爪子,然后,是一颗形似鳄鱼一样的脑袋,后面连接着同样覆盖着鳞甲的身躯。到最后,跟在整个身子后面进来的是一条钢鞭一样苍劲有力的尾巴。
只见那只鳄鱼一般的怪物蹑手蹑脚的爬向周明的床榻,及得近了,两只血红的眼睛半眯着看着隆起的被子,粗短的四肢向后紧绷,整个身子看起来像是一张拉满的弓。
片刻之后,那张弓弦猛然松开,那只怪物迅猛的跃向床榻,一张巨口张开,参差的牙齿和猩红的舌头之间尚有涎液滴落,狠狠的咬在周明塞进被子当中的玉枕上。
只听咔嚓一声,玉枕登时被咬的粉碎。巨鳄甩了甩头,一些碎沫便从被子中甩出,在木质的地板上骨碌碌滚的到处都是。
发觉咬住的并不是一具身体,巨鳄松开啮合的巨口,两只血红的眼睛扫视着房间里的每个角落,却没有感知到房梁之上的周明。
此刻的周明蜷缩着身子,谨守神识,连呼吸都调整的极为平静。四周漆黑一片,若非是面对面,根本探查不到他的存在。
这些天他与沈墨白相处,很多修行上的疑惑都得到了解答。寻常灵识境的强者开辟识海,大都只能开辟极小的一部分,勉强够平日里探查使用罢了。在他们眼里,元力的修行要比神识重要得多,极少会有人拿出宝贵的时间去专修神识。
像他这般将识海开辟大半的人,神识就比一般人要强大数倍。因此即便是一墙之隔,也很难被神识弱的一方感知。想来当日周明未能感应到嫦苏所化的巨树,恐怕是她已经将整个识海完全开辟出来了。
“桀桀,绿槐老怪,不用再藏了。我们上当了,那个该死的小子并不在这。”随着巨鳄大口开合所发出的怪声,窗口位置一个全身笼罩在绿袍下的身影也显现出来。
周明心中一惊,这个绿袍怪人看样子已经进来有一段时间,自己竟没有发觉。想到这里,他不禁一阵后怕。好在自己耐住了性子没有提早现身,来者的修为都在灵识境后期,这若是被发现,恐怕自己连一丝反抗的机会都没有,抬手间就被抹杀于此了。
那被称作绿槐的绿袍怪物似是不信,又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确认没有发现洛临踪迹之后,疑惑道:“怎么可能?江枫部落给我们的消息明确的说,那小子就是住在这个房间,怎么会凭空不见了人影?他们此次付出了不菲的代价,按说不至于戏弄我们。”
“哼,谁知道他们在搞什么名堂。区区一个灵身境的小子,自己解决不就得了,也值得让我们出手。若不是看在千手妖王和他们关系不错的份上,我才不来搀和这趟浑水。”巨鳄低沉咆哮,显得有些不满。
绿槐老怪冷笑道:“什么关系不错,无非是千手妖王利用他们,想要将地盘扩张到这北淮国而已。等到我们蛇巫之丘灭了这北淮国,凭他们江枫部落,没有灵通境的人物镇守,只会沦为我们口中的血食罢了。到时候千手妖王哪里还会管这些?”
“桀桀,说来也是,势均力敌的时候才有盟约,现在北淮国就靠太冲郁离那小娘们儿硬撑着,到时候盟约还不是说撕毁就撕毁,有个屁用。哈哈!”巨鳄怪笑,钢鞭一样的粗大尾巴左右甩动,涎液更是从嘴角溢出,随着他的走动在地板上流的到处都是。
绿槐老怪眼里充满了鄙夷,淡淡道:“好了,银鳞,既然这里没有发现那小子的踪迹,我们就此退去吧,顺便在路上捉几个血食回去慢慢享用。明日那江枫部落的人问起,据实说就是了。反正我们已经来过了,他们付出的代价可休想再讨还回去。”
那银鳞巨鳄深以为然,转身又从来时的窗扇爬出,最后尾巴一甩,便没了踪迹。而那绿槐老怪的影子慢慢虚化,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再也不见踪影。
周明却不敢松气。都说妖族生性多疑,保不准自己前脚刚刚落地,那两只怪物就突然杀一个回马枪。因此依旧像先前那般,收拢神识,一动不动。
果然,过不多时,那隐身遁去的绿槐老怪又在原地现出踪迹。口中喃喃道:“奇怪。难道那小子真不在这儿?”随机扫视了房间一圈,最终再次消失。
周明知道对方这次是真的离去了,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却也未从房梁上下来,干脆就躺在房梁上,双手枕于后脑,沉沉睡去。
隔壁的沈墨白也是一直未曾合眼,他能感知到有两个灵识境后期的强者潜入周明的房间,心里打定主意,只要一有打斗的声音,就不顾一切的冲进去帮忙。他视周明为生死挚交,如果周明有什么意外,他沈墨白情愿付出一切,甚至生命。
哪怕周明平日里总叫他白胖子,花钱总让他付账,但他知道,这就是男人间的情谊。心照不宣,甘愿为对方两肋插刀。
等待的时间像是百蚁缠身一样难熬。沈墨白手心里攥着拂尘的铁柄,湿哒哒的都是汗水。
隔壁的房间里迟迟没有动静。沈墨白的一颗心紧张的都要冒了出来。
待到天际都泛起了鱼肚白,满城的雄鸡此起彼伏叫个不停,窸窣虫鸣和咕咕鹰啼都淡不可闻,夜色逐渐褪离了整片天空。沈墨白拉开房门,直接冲进了周明的房间。左右环顾,只见床榻一片狼藉,满地都是散发着恶臭的口涎。心里蓦地一紧,难道周明这般不堪,被人在无声中擒服?
继而屋顶响起淡淡的鼾声。沈墨白一抬头,只见周明横卧在狭窄的房梁上,已是睡熟了。
沈墨白不禁摇头苦笑。若不是亲眼所见,这平日里做事凌厉果敢,胆气如虎的少年竟会有这般孩子一样可爱的一面。
没有出言惊扰,沈墨白径自在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拿在手里浅浅的啜饮,等待周明的醒来。此时天色将明,除年节的欢庆就要开始了,他紧绷了一夜的神经松懈下来,适才的一点睡意被无限放大,慢慢地竟也趴在桌子上沉睡过去。
待到天色大亮,街上开始锣鼓喧天,人声鼎沸,周明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一眼就看到伏在桌子上仍自昏睡的沈墨白,登时心下大定。本就料想对方是冲自己而来,不会先去难为于他,现在看他安然无恙的坐在这里,忐忑的心瞬时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