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第二章
赵初黎陪客户去过很多次酒吧。做市场的人，无论男女，都必须要学会怎么陪客户，怎么迎合客户的意思。所以她对本市最著名的酒吧文化还算有些了解。
这家，是比较贵的，也是比较安静的，最适合一个人静静的坐一会儿，想一想。
她曾经也算是这家的常客，陪客户来过多次。
调酒师已经换了。这个世界总在不停的变化。永恒只存在于物理和哲学词汇中。
她坐在吧台边，看着新来的调酒师那上下翻飞的动作，明知花哨却还是看的津津有味。
“小姐只是喝啤酒么？要不要来点别的？”帅气而年轻的酒保温柔的笑着问。
赵初黎摇摇头。
她酒量不好，而且只是想找个地方坐一会儿，并不是真的来买醉。她有一个优点，就是不管心里再怎么混乱，她也永远有自己紧绷的一条理智线，随时勒令自己告诉自己哪些是自己的禁区，哪些是绿灯通行区。
听说这是做市场人员该有的素质。
卓一帆曾说过，他最喜欢她这一点。脑子清楚的女人，特别有魅力。
赵初黎苦笑。看来尹韵是个比自己脑子还要更清楚的人，所以在卓一帆的眼里才更有魅力吧。
她其实不太喜欢这样的自己。人活得太清楚，会特别不自由，会特别累。如果可以，她也希望自己能随心所欲一番，哪怕总会后悔，总会自己为自己的错误买单。
但这当然只是想想而已。世上大部分的人都太迷恋幻想中的自己，却永远不敢迈出让幻想成为现实的那一步。真正都迈出那一步的人，那些勇士，最后往往会成为普通人仰望的精英，供为神祗，让人膜拜。
所以赵初黎从来都认为自己是俗的不能再俗的俗人。
这大概是所有俗人痛苦的根源吧。她闷闷的想。
“初黎？”
赵初黎愕然回头。声音有些熟悉，但一下子听不出来是谁。
“査竞？”看到这个人，比听到这个人的声音更让人惊讶。
她还记得上次见到査竞的时候，好像是三年前。
见到他的地点也很特别，是在商场里。那时候她正准备结婚，业余时间大部分都花费在各种采购上。
他们见面的时候，她正和卓一帆手牵着手，甜蜜的恨不能溶成一个人。
当时他们已经差不多五年没有见面，还好大家变化都不大，一眼便互相认了出来。
当时她幸福的拉着卓一帆的手对査竞说，“我准备要结婚了。还记得吧，这还是我那个男朋友。”
査竞还是那么淡淡的笑，“当然记得。恭喜你结婚。不过婚礼我大概不能参加了，我在准备出国。”
“出国？去哪儿？”
“美国。为了我的博士学位。”
“天，你真的读博士啦？”
査竞微笑着点头。卓一帆也笑着拍着他的肩膀，表示佩服，外加恭喜。
他们三个原本就是同一个大学的同学，却分属于不同的系。赵初黎读金融，卓一帆读市场营销，而査竞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物理专业。
赵初黎和卓一帆虽然是同一个学院，但并不比她和査竞认识的更早。认识査竞，是在大一上学期的期末考试之前。
赵初黎本来是文科生，数学不是很好。她对金融的认识很懵懂，当时只听母亲的话，便选了这个专业。没曾想到了大学之后，经济类对数学的要求居然还相当的高。这一下子让赵初黎十分头大。
期中考试的时候，她的成绩没有达到八十分。看着那些本来就理工科出身的同学很轻松的就拿到九十分以上甚至是满分的成绩，她开始有些紧张。
自从期中考试之后，她就开始背着书包经常出入自修教室，试图勤能补拙，到期末考试的时候不让在总成绩比重很大的数学拉了整体成绩的后腿。
自修教室是全天候二十四小时开放的。基本上每年的秋冬都被考研的师兄师姐们霸占。他们几乎每个人都有一个固定的位置，号称“做窝”，把吃的喝的穿的戴的连同复习资料一起盘踞在自己所占的两三个座位上，而寝室对他们而言，似乎只成了一个睡觉的地方。
自修教室很大，只留出中间前半段的位置给偶尔在这里上课的同学。这些位置是属于流动自习座位，像赵初黎这样驻扎自修教室较晚的人，就只能每天来抢这些位置。
或许是上天眷顾，十二月初的一天，赵初黎吃完晚饭背着书包进教室的时候，居然发现教室走道左侧的第三排的一个黄金位置，竟然没人了。说时迟那时快，她很快冲过去就霸占了那个位置，从此占山为王。
慢慢的，随着期末考试的临近，赵初黎窝在自修教室的时间越来越多，各门功课的教科书基本也被她搬到了教室里。和前前后后的邻居，自然也慢慢的熟识了起来。
前面是个女生，扎着长辫子，满书桌的考研资料。
后面是个男生，眉目清秀，个头很高，带着斯文的眼镜。他不是考研的，因为他桌子上堆放着的除了英语四级的复习资料之外，便永远都是她读都读不通顺的物理专业的书。想来应该也是个低年级的物理专业的学生。
赵初黎有个坏习惯，累的时候就喜欢吃东西。所以她的抽屉里永远都塞着各式各样的零食，比如糖果，饼干，巧克力之类。
在某个寒冷的早晨，早上七点半，她和往常一样先到自己“窝”里去取八点要上课的英语书。
教室里灯都没有完全打开，稀稀拉拉的只有几个人。后面的那个男生，和往常一样，也早早的开始坐在教室里背英语单词。
赵初黎拿了英语书之后，却突然发现自己放在抽屉里的德芙巧克力不见了。才吃了几颗的巧克力突然不见了，着实有些可惜。
她翻了半天，还是没有发现。突然想到后面那个男生每天都晚于自己离开，所以干脆就回过头，轻轻的问了声，“同学，你昨天有看到有人到我的位置上来拿过什么东西么？”
男生抬起头，一双很温柔的眼睛。他看了眼赵初黎，笑了，摇摇头，“没有。”
“怪了，那我的巧克力哪里去了？”赵初黎蹙紧了眉头，一脸不悦。
男生笑笑，“可能被整理教室的阿姨拿去了吧。上次我刚买的咖啡放在教室里，结果第二天早上也不见了。”
赵初黎怒了，“这阿姨素质也太差了！不行，我要去问她要！”
男生笑意更深，“好几个阿姨呢，你找哪个啊？小心被她们骂回来。以后贵重点的东西，特别是吃的，千万别放在教室里过夜。不安全。自修教室可不保证财物安全。”
赵初黎郁闷的嘟了嘟嘴，“算了算了，气死我了。我要去上课了。再见。”
男生微笑着点了点头，“嗯，再见。”
等到晚上吃过晚饭，赵初黎背着书包进教室的时候，那个男生已经坐在位置上啃起了那些可怕的画满了符号的物理书。
可能是因为早上的那一次交流，男生见她一进教室，便抬头冲她笑了笑。她也微笑着回了过去。
晚上不比早上，教室里都是人，静悄悄的。
男生说话的声音几乎是耳语的音量，“你没找阿姨要巧克力吧？”
赵初黎噗嗤一笑，也悄声回道，“没。我又不傻。”
男生从抽屉里拿出一包德芙，放在自己桌面上，“要是累了的话，欢迎享用。”
赵初黎嘿嘿一笑，伸手便拿了一颗放进嘴巴里，眼睛却盯着他书写在草稿纸上一堆堆公式，好奇的问，“同学你是物理系的？”
“嗯。”
“大几的？”
“和你一样，大一。”
“哇！”赵初黎惊愕，“你们大一就学这么难的东西啊！”
男生笑了笑，“还好。你只看热闹，估计看不出门道。不是很难。同学你呢，商学院的？”
赵初黎点点头，“金融。”
“挺好的专业。你叫什么名字？”
“赵初黎。你呢？”
“査竞。”
就这样，她认识了査竞。也就是当天晚上，她正被高数练习题给搞的头大的时候，突然灵机一动，暗自好好夸了自己一顿聪明，便霍然转过身，轻叫了声，“诶！”
査竞突然被打扰，身子惊颤了一下，挑眉，“嗯？”
“你数学很好，是不是？”
这句话一问出来，赵初黎就觉得自己这个问题实在很傻。问物理系的人数学好不好，简直是多此一举。
査竞果然笑着点了点头，“还行。怎么了？”
“你帮我看看这个题目怎么做好不好？”说着，赵初黎很不客气的就把题目递到査竞的面前。
査竞只是扫了一眼，便拿起笔对她讲解了起来。
赵初黎看的瞠目结舌。这果然对他完全是小菜一碟。敬佩之心，油然而生。
他的讲解很直接，很轻巧，一击中的，居然一下子就把陷在迷糊中的赵初黎如拨云见日一般的茅塞顿开，豁然开朗。
从此以后，査竞就成了赵初黎的高数辅导老师。
随着期末考试的临近，进通宵自修教室复习的人越来越多，一个人霸占三个座位的大位置实在不太地道，后来在一个很彪悍的师姐的“训斥”下，正在一前一后凑着脑袋一起探讨题目的两个低年级晚辈，只好把位置整合了一下。
査竞搬家了，成了赵初黎的同桌。
期末考试，赵初黎首次自信满满的打开了数学试卷，也首次拿到了九十五分的成绩。
开学之后，她请査竞吃了一顿饭，这是两人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自修教室以外的地方碰面。
新学期开始，査竞还好牢牢的霸占着他们的那个位置。而赵初黎除非在考试周的时候才会背着书包过来突击一下。托査竞的福，她的数学一直都还不错。
大二之后，每个人的生活都发生了些许的变化。
或许对理工类的学生而言，这变化没有那么强烈，当然也或许是因为査竞从一开始就下定了考研考博的决心，反正他还是多年如一日的那么平静的生活着。而赵初黎却不同。
大二的线性代数和数理统计比起高数而言，简单了不止一点。对自修教室，她也渐渐成了稀客，而是更多的忙于外面的实习和兼职，到了大二下半学期，她再进教室的时候，已经不再是一个人，自然也没有办法再和査竞挤同一个位置。
她通过一次商学院的活动，认识了卓一帆。很快，她爱上了他，他成为了她的男朋友。
男女朋友，当然是形影不离的。上自修教室也不例外。
大三开学之后，她偶尔为了准备考证去过几次自修教室，不过再也没有见到过査竞。可能是进了大三，他更多的呆在实验室和图书馆了吧。赵初黎想。
这些年，他们只见过一次面。就是三年前的商场。
三年后再见，竟是物是人非。
三年前她对婚姻充满了期待和憧憬，而三年后，一切竟破碎得这么响亮而清脆。
她该对査竞说些什么呢？希望他千万不要问她的丈夫。千万不要。
只是，很可惜，事与愿违。
査竞的第一句话，竟然就是：“真的是你啊？一个人么？你老公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