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的车夫从自己主人急迫的眼神里看出了事态的紧急,当下也不迟疑,告诉周一尘白衣人离去的方向在西南面,正是关府所在的南市。
周一尘一听到南市的名称,浑身打了个冷颤,他还没有忘却周天翎如鬼魂般出现在南市街头时的恐怖经历,但是现在不是惧怕的时候,两个荆州军人的精神囚笼都指向同一个地方,那里一定发生了与夺城有关的重大事件。
他跨上马车,与车夫并驾齐驱,车夫还有点不适应,憋红着脸问周一尘要不要坐到后面去,自己一个人驾车就可以了。
而周一尘心急如焚,哪有时间跟他磨叽,屁股还没坐稳就催促车夫赶紧驾车,小车夫无奈只能调转马头从桐庐医馆后面的巷子向着南面一路跑去。
几次出入荆州城,周一尘也大概摸清楚这座城池的布局了,它一共分为东西南北四个市坊,刘备所在的寝殿汉王宫坐东偏南,位于东市与南市的交接处。
离汉王宫最近的东市和南市分别是军营和达官贵人居住的宅府,这也是刘备为了更好地控制军队和权贵而做出的安排,这两片区域是整个荆州城规划布局最完好的地方,街道整齐而宽阔。
另外两个市坊则是寻常人家所居住的巷弄,他们现在正从西市的边缘驱马往南市赶去,西市的街道多以纵横交错的巷弄为主,狭窄杂乱,他们在其中穿行费了不少波折,速度也没法行的过快。
趁着马车行进的时候,周一尘向小车夫问道:“小满,现在城中还有多少我军的士兵驻扎?”
车夫小满一脸惊讶地望着周一尘,支支吾吾地说道:“将……将军,你……你问我?这整个城的军队都是老爷一手调教的,然后把虎符亲自交给了你……老爷一直都不许我们下人随便讨论军队里的事情的……”
“你别紧张,我刚刚在那小黑屋里与平大夫争斗,后脑勺磕到墙上,一时间有点失忆,现在事态紧急,我也没时间慢慢回想了,你知道什么就全都说出来,我和我爹都不会责罚你的。”
周一尘想都没想便将这话脱口而出,毕竟这只是个精神幻象出来的异世界,这个小满看上去忠厚老实,也没必要编什么高大上的理由,不如就拿失忆糊弄过去。
小满舒了口气,想了一会儿道:“城中一共有两万守军,但就在半个月前,孙夫人强制收了小姐你的虎符,这几天你天天往王宫跑,正是为此事与主公周旋。”
周一尘皱起眉头问道:“怎么?孙夫人收我虎符?这种后宫干政大逆不道之事,我怎么可能会答应?”
“小姐,你自然是不会答应的,当时你连发十二道奏折据理力争,可最后是主公当朝驳了你的十二道奏折,强迫你交出了虎符,这件事在朝堂上震动极大,你一点都不记得了吗?那时候很多人说这是……是……”
“是什么?”
“是……主公忌讳老爷功高盖主,故意趁他北上用兵,要把军权从势弱的小姐手里夺回来……”
周一尘一听这话便知其中必有隐情,要说刘备和关羽的感情那简直堪比宝玉和黛玉、尔康和紫薇、依萍和书桓,关羽身在曹营那么久,破五关斩六将也要回到哥哥身边,刘备等他回来毫无嫌隙没有一丝怀疑,之后关羽败走麦城惨被杀害,刘备不惜发动全蜀兵力也要与同盟吴国一战为之复仇,这种山无棱天地合的感情怎么可能会被恶俗的朝堂宫斗所污染?
更何况,刘备占据荆州后根基一直未稳,关羽现在还在前方打仗,他怎么可能着急地在后院起火,摆自己一道呢?刘备一定是被人操纵了,只是一代枭雄是那么容易**纵的吗?
正想着这些,两人已经驾马来到东市附近,整齐的军营大帐从两人的眼前一直向无边的黑夜延伸,旌旗飘扬,数不胜数,蔚为壮观,但是两个人看在眼里,都不住地打着冷颤,只觉得静谧的氛围压抑的两人喘不过气来。
军营里没有一点声响,也没有一点灯火,成千上万顶营帐里没有一个人影,只有无尽的黑暗。
小满已经看呆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持鞭驾车的速度都开始减缓了,周一尘用手猛地拉了一下缰绳,老马嘶吼一声,飞快地从军营边缘穿过,往南市直奔。
小满惊恐地望着周一尘道:“小……小姐……怎么怎么一个人都没有了?主公发布调令了吗?”
“没有什么调令,是敌人开始行动了,我们不能迟疑,那几个白衣人是解决一切谜团的关键。”
小满虽然满头雾水,心中更是惶恐不安,但是现在只有跟着小姐走才是最安全的,也就一点不怀疑屏儿的话,死命将马车往南市方向驱赶。
周一尘对空无一人的场景已经习以为常了,他暗自觉得可能是某种仪式的举行才会造成这种万人空巷的局面,军营里的士兵是第一步,南市里的大臣是第二步,有人在一点一点地清除这荆州城里的有生力量,如果屏儿的心愿是保住这座城池,那单靠自己现在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要夺回荆州就只能……
“小满!你知不知道我平时都是如何与我爹通信的?如果要搬救兵,我该怎么与荆州城外的蜀军联系?”
“小姐,你平时与老爷都是靠信鸽传递书信联系,与荆州城外其他人的联系也是靠信鸽,每一只信鸽认一个地方,这段时间因为主公的决定,你与老爷的交流很是频繁,你昨日刚刚送出一封信给他,那只信鸽现在还没有回来呢。”
周一尘暗自焦虑:“那现在家中还剩几只信鸽?分别可以飞到什么地方?”
“家中现在尚有两只信鸽,一只刚刚从益州诸葛丞相那里飞回来,诸葛丞相最近很担心荆州的情况,刚送了一只信鸽过来,正在等着小姐回信。”
“益州?太远了,根本来不及,他诸葛亮就是把五虎上将一起发过来也没用,还有一只信鸽呢?”
“另外一只信鸽连接的地点正是我们荆州和邻城宛城,两地相距不过一百里地,快马一日可到,但是宛城只有两千守军,而且远没有荆州兵精良,如果敌人已经控制了荆州内的军队,让他们来岂不是以卵击石?而且小姐你现在已经没有虎符了,就算把信送到,那边的守军会不会服从也很难说。”
“小满,别看你只是个小车夫,分析起事情来倒还一套一套的。”
小满突然脸又红了,不好意思地说道:“在将军府呆的久了,总会耳濡目染一点。”
周一尘笑着点点头道:“你的担忧不无道理,但是我们现在没有第二个选择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去宛城的鸽子是一定要放出去的,另一只信鸽我也一样放飞,诸葛丞相聪明盖世,搞不好能想到我想不到的办法,我们尽人事听天命,救兵能不能搬来就看老天爷了。”
小满听了主人的话,也觉得很有道理,更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平时嚣张冲动的小姐今天怎么和换了个人一样,在如此紧急的状态下依然镇定自若,一言一行之间尽是与老爷相似的大将风范,果然虎父无犬女,小满心里多了几分安定和信心,挥鞭更快了些,拉车的老马好像一下子回到壮年,在宽阔的东市街道上一马平川地狂奔。
经过那面熟悉的牌坊,他们终于来到了南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