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什么就要付出什么。
沐乐萱呢?
她原本是躺在榻上的,可是她已不见。
她是生还是死?
谁杀了笑华佗?谁带走她?
那人为什么要带走她?她的价值似乎并不大。
难道是他杀了笑华佗?难道是他自己醒来自己离开?
慕枫有这个想法,不过他很快就否决了。
能一剑杀死笑华佗的人并不多,沐乐萱自然不是其中一个。
七日断魂七日亡命,中这种奇毒的人难道还会有杀人的能力?
“砰”的一声,门突然被轰开。
木屑横飞,然后慕枫看到了杨沫。
杨沫不再从容,他苍白的脸上有了红晕之光。
那是怒火。
慕枫看到他的右拳相握。
杨沫安然无恙,那么风和花呢?
死。这是慕枫的结论。
慕枫道:“笑华佗死了。”
杨沫道:“我看到了。”
慕枫道:“沐乐萱不见了。”
杨沫道:“我看到了。”
慕枫道:“一剑穿喉,又狠又快,天下间能使出这种剑法的人并不多。”
杨沫道:“确实不多。”
慕枫道:“只有两个?”
杨沫道:“是。”
慕枫道:“你是其中一个?”
杨沫道:“是。”
慕枫道:“楚随天是另外一个。”
杨沫道:“是。”
杨沫自然不可能是凶手,那么凶手是楚随天?
如果是,那么他为何要杀笑华佗?
难道是为了带走沐乐萱?
慕枫不能再想,他也想象不到。
空气中突然飘来淡淡的清香,若有若无。
慕枫感觉自己鼻梁一阵冰冷。
那是血,从他鼻子之中流出的血。
紧接着,慕枫感到脚底发软,人已不堪重负酸软在地。
但是他的头脑仍旧很清醒,他知道这是中毒的迹象。
他想呼出声想告诉杨沫,可是当他要开口的时候他闭上了嘴。
因为他看到了杨沫。
那个孤傲的剑客嘴角也溢出了血。
一滴两滴,落在那雪花般的白衣上。
杨沫,他已经是一个人。
他也会有放松戒备的时候。
所以他也会中毒。
可是他人还没有倒下。
他仍旧站着,任由嘴角的鲜血不断地洒落。
他永远都是站着,无论生无论死。
他不能倒下,没有人能让他倒下。
只要他的精神仍旧存在,只要他的骄傲仍旧没有失去。
门外已有脚步声,不是一个是十几个。
下一秒,庭院里已多了十几人。
他们把守住所有的方位,将杨沫团团围住。
他们在笑,对着杨沫疯狂地笑。
笑声中充满得意充满讽刺。
慕枫认得其中一人。
天山剑派的掌门人徐浪石石。
杨沫认得两人。
追风剑徐浪石。
一刀断水虎威。
徐浪石石狰狞地笑着:“杨沫?”
他知道是杨沫,可是他还要明知故问。
他在炫耀。
既然别人已问出,那么杨沫为何不能回答?
杨沫道:“是。”
徐浪石道:“你中毒了?”
又是一个明知故问的问题。
杨沫道:“是。”
徐浪石道:“我们来杀你。”
杨沫道:“我知道。”
徐浪石道:“剑出人亡的杨沫失手了,我知道你命不久矣,可是我还是希望能亲手杀死你,毕竟我的儿子也是你亲手杀死。”
杨沫道:“我知道。”
徐浪石道:“天山一役后,你的剑已不如从前?”
杨沫坦然道:“是。”
徐浪石道:“现在你中毒,所以你的剑比起之前更是相差十万八千里。”
杨沫道:“是。”
一旁的虎威突然说道:“你只出一招?”
杨沫道:“我只会一招。”
虎威道:“没有人能在你手上走过一招?”
杨沫道:“没有人。”
徐浪石突然喝斥道:“所以风儿也是被你一剑杀死。”
杨沫道:“是。”
徐浪石冷笑道:“你一剑刺出杀多少人?”
杨沫道:“不多。”
徐浪石道:“我们这有十几人,你一剑刺出能全部杀死吗?”
杨沫道:“不能。”
徐浪石道:“所以我们完全可以杀你?”
杨沫道:“可以。”
杨沫突然抬起头,冷眸如电,一一扫过众人。
众人心中尽皆一寒,何曾想过如此境地他仍有这等威势。
杨沫的声音徒然发冷:“那你们为什么还不动手?”
众人一愣,突然之间,他们也想问自己为何还不动手?
为何还要说如此多的废话?
杨沫霍然挺直腰板,左手相握着剑鞘,右手已然握住剑柄。
众人皆惧,情不自禁向后退去。
杨沫。
纵然他的剑不如从前。
纵然他身中剧毒。
只要他的人还活着,只要他手中还握有那柄尊贵无双的利剑。
在他的面前,纵然是千军万马也要胆寒。
他站在那里。
天上地下,谁敢轻举妄动?
他的剑不如从前,他的人受到重创。
即使是这样,天上地下,也没有人敢自言能接得住那骄傲一剑。
这十几个人都是江湖中一等一的人物。
他们的名声他们的地位他们的武功都是非常靠前。
他们来杀杨沫,那是因为他们知道剑出人亡的杨沫失手了。
那是因为他们知道杨沫身中剧毒。
可是他们永远不会明白一个人到了如此境地何以还会有如此风采?
他们不是来送死的,地位越高,名声越响,就越怕死越不想死。
不怕死或者想死的人往往是一些不值一提的小人物。
他们还要享受世人的崇拜,还要享受人间的富贵。
所以没有人敢动手。
杨沫嘴角的血还在流,可是他的脸上却是平静下来。
他右手垂了下来,他对着慕枫问道:“你还能走吗?”
慕枫道:“能。”
杨沫道:“那我们为什么还不走?”
慕枫道:“好。”
慕枫已到了他的身旁,几步路他走得很艰难。
杨沫不再说话,他转身就走。
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大喝:“留下你的命。”
一刀断水虎威手持钢刀,怒砍而下。
杨沫没有回头,可是那柄尊贵无双的利剑已然出鞘。
利剑如虹,一道亮光闪过。
那骄傲的一剑从虎威的脖子抹过,死神也降临。
虎威人已倒下,血溅五步。
这次,杨沫的剑还未入鞘,因为剑身之上还有大片的血水。
半截剑身被血水覆盖,不过那只是一瞬间的事。
很快,血水顺着剑尖不断地滴落。
剑身已经没有血迹,剑光亮丽无匹。
就在这时,又有四个人冲了上来,那四个人都是使剑。
他们出手速度很快,剑法狠辣无比。
可是还有人的速度比他们更快,还有人的剑法比他们的剑法更狠。
杨沫还是没有回头,他的剑向后一个回旋。
没有人能形容的速度,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地上已然多了四具尸体。
杨沫的白衣也被染红。
哐啷一声,剑已入鞘。
慕枫和杨沫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之中。
徐浪石手中的剑掉落在地,声音清脆悦耳。
徐浪石道:“杨沫已不再是杨沫,杨沫的剑已不如以往,即使是这样,我们也不是对手。”
老虎虽是病怏怏,可是也不是猫所能战胜。
老虎病得再重也是老虎,猫再强大还是猫。
你说猫能战胜老虎吗?
徐风,天山剑派少门主。
其人剑法潇洒飘逸如清风。
江湖人称清风剑客。
十二月十二日,杨沫杀徐风。
慕枫,天下首富。
其人五岁学剑,八岁已有所成就,天资过人。
江湖人称天才剑客。
十二月十三日,慕枫约战杨沫。
杨沫杀慕枫四名侍女。
徐浪石,天山剑派掌门人。
其人剑法犀利快若疾风。
江湖人称追风剑。
十二月十七日,杨沫与徐浪决斗天山之上。
剑出人亡的杨沫首次失手。
虎威,江湖流浪刀客。
其人刀如电,其势可断水,勇往无畏。
十二月十九日,杨沫杀虎威。
赵离,欧阳穆,铁云开,吴诺,华山四剑。
四人曾以四柄铁剑纵横江湖,罕逢对手。
十二月十九日,杨沫杀华山四剑。
十二月十九日,追风剑徐浪石截杀杨沫不成,羞愧自杀。
桌子上有很多有关杨沫的资料,他一遍又一遍的翻阅,生怕一疏忽就会漏过重要的信息。
这世上值得他关注的人并不多,值得他如此关注的人更是少。
杨沫正是其中一个。
他关注杨沫,因为他是楚随天。
天上地下只有一个杨沫。
天上地下只有一个楚随天。
有了楚随天就不应该有杨沫,有了杨沫就不应该有楚随天。
杀伐之剑,骄傲之剑,生而为敌。
屋子里的墙壁挂满字画,空气中有淡淡的清香,所有的桌椅所有的装饰古意盎然。
这种地方绝不适合楚随天这样的人。
这地方也的确不是他的住所。
就在楚随天的前面立着一个屏风。
屏风之上留有一个俏丽的影子,她不是站着是坐着。
慵懒地坐在那里,长久也不愿起。
屏风遮住她的面容,只留给人一个清晰曼妙的曲线,带给人无限的遐想。
她就是这件屋子的主人。
名满天下的楚随天静静地站在那里静静地面对着屏风。
白发如雪,他的右眼被几缕头发虚掩着。
他的气息平静,很平静。
没有一丝杀气,绝对没有。
他在等着,等着屏风后面的女子说话。
女子道:“资料不完整?”
她的声音冷漠。
她的声音清脆动听。
两种本不应该共存的声音同时出现在他的身上。
一种难以形容的冷,冷彻心扉。
但是它的动听却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魅力。
听到这样的声音,你就绝不会怀疑这个人的美貌。
虽然她的人她的面容仍旧在屏风之后。
楚随天左手持剑,右手负背,淡淡地说道:“是不完整。”
女子道:“少了什么内容。”
楚随天道:“风和花。”
女子道:“他们呢?”
楚随天道:“也死了。”
女子道:“杨沫下的手?”
楚随天道:“自然不是,现在的杨沫已没有能力杀死他们。”
女子道:“天下虽大,但是能杀死风和花的人并不多。”
楚随天道:“我就是其中一个。”
女子道:“哦?”
楚随天道:“他们能杀他可是他们还不配杀他。”
女子道:“为什么?”
楚随天道:“他的剑也许不如从前,可是他还叫杨沫,杨沫只能死在楚随天的手里,天上地下,只有楚随天配杀杨沫。”
女子道:“我听说杨沫的剑已不如从前。”
楚随天道:“整个江湖能杀死他的人还是不多。”
女子道:“如若他再度遇上你呢?”
楚随天道:“那么他必死无疑。”
女子道:“那你为何还不动手?”
楚随天道:“不想。”
女子道:“为什么?”
楚随天道:“我知道你本意并不是要让他死。”
他抬起头,眼睛望向屏风之上那俏丽的身影,目光锐利如刀。
他的话一词一句说得很清楚:“活人的价值总是比死人大。更何况这个人是杨沫,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杨沫。”
杨沫呢?
他现在在哪里?
城隍庙,每个城镇总少不了这样的建筑。
现在,慕枫和杨沫就在城隍庙里。
眼前这座城隍庙年久失修,破旧不堪,灰尘遍布,墙角之上已长满蜘蛛网。
昔日的辉煌如清风过水一般不着一丝痕迹。
人生不也如此,从开始走到巅峰,然后再由巅峰走向低谷。
帝王将相也罢,千古人杰也罢,又有谁能长盛不衰?
生命的尽头,一堆黄土。
盛极必衰,既然辉煌过,那也要坦然接受命运的沉沦。
杨沫已经昏迷,他就躺在神案上。
慕枫坐在地上依着墙,神情说不出的疲惫。
不过,他们还活着,能活着总是好的。
他不担心自己躯体的毒性,更不为杨沫的性命而烦恼。
他们都不会死,有了万年雪莲,这世间还有什么毒解不了?
沐乐萱呢?
没有了万年雪莲,她该如何?
慕枫犹记她的安危,可是他人的命毕竟是他人的命,终究是没有比自己的命来得更加珍贵。
慕枫知道,杨沫不死他就不死。
杨沫也许已不如从前,可是他还叫杨沫。
天下想杀他的人实在是多,可是真正能杀死他的人又有几个呢?
慕枫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牺牲一切抛开一切都要活下去。
每个人都有活下去的权利。
一个人为了生存而做的任何事都是值得原谅。
杨沫已醒来。
他的神情本就冷漠,现在那脸上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慕枫道:“你醒了?”
杨沫没有说话,对于没有意义的问题,他向来不屑回答。
慕枫道:“风和花双剑合并,我没想到你还能毫发无损地回来。”
杨沫冷冷地说道:“你认为我会死。”
慕枫道:“你应该知道,这世上如果只有一个人不希望你死,那么那个人就是我。”
——可是天山一役后,杨沫手中的剑已不再是天下无敌。后面这句话,慕枫并没有说出来。
不过杨沫明白,比任何人都明白。
慕枫继续问道:“风和花呢?”
这又是一个没意义的问题,杨沫活下来,风和花自然是有死无生。
杨沫这次却是回答这个没意义的问题。
是不是因为有些事他也想让别人清楚?
是他做的,无论是什么,他绝不否认。
不是他做的,无论是什么,他绝不承认。
杨沫就是这么的一个人。
杨沫道:“死了。”
慕枫道:“你杀了他们?”
慕枫很惊讶,并不是因为风和花的死,而是因为他已不相信现在的杨沫能杀死他们。
慕枫没有直接说,他相信杨沫会明白他的意思。
杨沫淡淡地说道:“他们不是我杀的。”
慕枫道:“谁杀?”
杨沫道:“楚随天。”
慕枫身形俱震,“楚随天”这个名字总能带给他无尽的恐惧。
杨沫道:“你似乎很怕他?”
慕枫道:“难道我不应该怕他吗?”
杨沫不说话了。
慕枫道:“他为什么要帮你?
杨沫冷冷地答道:“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他。”
慕枫也沉默,他缓缓地站起。
他来回不断地徘徊,他在踌躇,他在犹豫。
你的心中总是有些事,你本想让这些事永远沉淀,你本想让这些事永远成为秘密,你也告诉过自己,死也不会说这些事可是,有一天,你却发现,这些你誓死要守护的秘密却已到了不得不说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