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印夏的“悠长假期”在张玉梅的期盼中即将结束。整个暑假,张妈妈忙着适应新的工作环境,所幸厂里领导照顾新来的女同志,将她安插在实验室,工作节奏比起以前的一线生产要正常很多,再也没有出现加班当饭吃的盛况。王印夏同学,在照顾好自己一日三餐的同时,也兼顾着晚上母女两人的晚餐大计,一日复一日,主要都纠结着一堆闲书而过。来到新的城市,没有新的朋友,偶尔倚在窗前,听到外面林荫夹道上的呼朋引伴的少男少女,不是不羡慕,只是,自从父亲走后,她已经从以前没心没肺,大大咧咧的假小子渐渐转了性,看着妈妈的日夜操劳,两鬓渐渐染上的白霜,王印夏,第一次深刻的意识到,她已经15岁,即将迈入16岁,从法律意义上来讲,一个能够自己养活自己,可以赚取合法收入的16岁少年可以视为成年。她在刚到15,16未满那一年,清楚的意识到自己肩上的责任和重担,在有限的人生里,她有义务和责任去照顾和安抚家里的另一个女人,她得妈妈,第一步就是做成个不求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但求能够自己照顾自己,不让妈妈担心,并且改掉疯癫恶习,力求“文静俊俏”。这个暑假,靠着给厂区唯一的文博书店兼职看店的时间,红楼梦看了三遍、《斯嘉丽》上下集翻烂掉,还有翻译得晦涩难懂的看得脑袋仁都疼《基督山伯爵》和《安娜卡列宁娜》,还有《傲慢与偏见》……。日复一日,如此往复,这个暑假修身养性甚少接收到阳光普照的王印夏同学,居然变白了……。
暑假刚开始,印夏就自告奋勇加毛遂自荐的去了家属区唯一的书店“励志书店”兼职看店,书店庙小,所以老板开出的薪酬就是免费无限量看书加包午餐晚餐,晚上必须坚守岗位到十点,还好店铺就在家属院内十点回家,也很安全。店老板是一名二十四岁的落榜男青年,张立志,家里行二,所以院里的人比他小的叫他二哥,比他老的叫二娃子,每每听到院里的老资格来喊找二娃子,王印夏同学就克制不住的埋头耸肩闷笑,肩膀抖得跟被电击了似的。张二哥,眉清目秀,人是个好人,唯一和他长相不和谐的是笑起来眉目间有骨子痞痞的邪气,就这一项差评,居然也成了厂里小女工们眼里致命的诱惑。一来二去,镇里来的蒸不烂,煮不热,锤不扁,炒不爆响当当的一粒铜豌豆的王印夏已经和这个仿佛永远没个正形的张二哥混得熟悉起来。张二哥,高考落榜后,自谋出路,肯干能干,除了书店外面还有副业,夜市练摊,年轻人的饰品衣服啥的,啥流行买啥,啥赚钱买啥,起早贪黑的,在城里夜市集散地河坊街有自己的一个摊点。书店赚不了几个钱,张二哥开书店,只是为了心里的一份安慰。王印夏在看店的时候,据隔壁小卖部“和平商店”的老板娘李三姑透露,张二哥是个有故事的人,家里条件不好,课业学业压力很重,高中的时候还谈上了恋爱,高考前不知怎的恋情告急,最后女孩子考上本省的一个师范学院,他的学生生涯已高考落榜告终,至此才子佳人分道扬镳,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虽然王印夏天生少根筋,但是在情窦初开的年纪,听了这个稍显浮夸的悲惨故事后,自然不自然的在看到张二哥的时候略微带着一丝同情。
励志书店紧邻着和平商店,是家属区内唯二的两家店面,是厂领导为照顾厂里困难职工家属,把两间堆积杂物的房间整理出来以较低的价格,出租给困难家属,帮助他们生产自救。厂区很大,家属院也很大,几十栋几栋家属楼跟古代周朝的井田一样,横平竖直的分布着,规整的跟豆腐块一样,横穿整个院落闲散着走也要半个小时。院子的两头,一头连着小卖部和书店,另一头连着子弟校中学部,这所中学也是这座城市唯一一所省级达标的示范学校。领导干部的小楼矮矮的几栋花园洋房靠近子弟校那一头,类似张玉梅这样的普通职工则分布在小卖部这一头。两种不同的阶层在半大孩子们中间也形成一种微妙的阶级氛围,在家属院内泾渭分明,在子弟校内也难以打破。
A城是一座以化工产业闻名的城市,虽然行政级别仅属于县级市,但是由于特殊的地质环境,这座城市闻名遐迩的矿区城市,也是国家在大西南的重点城市。A市化工厂,除了提供民用的化工产品,也为国家的科技和军事制造业提供稀有化学原料,是祖国西南部举足轻重的国有大型化工企业,所有在职职工都必须签署保密协议并领取保密津贴,厂里的高级领导有国家直接委派,由于和军方的关系特殊,这座建国以来就存在的大型国企已经培养出若干省部级领导。可以这样说,这个厂造就了这座城,或者说,这个企业就是一座城,化工集团的老总比这个城市的市长还要举足轻重。A市就像一颗隐藏在西南大山里的明珠,镶嵌在群山林海之间,散发出隐隐的光辉。由于身处山区,夏季A市不比凌州主城区的燥热,太阳起得晚落得迟,但是太阳下山以后白日里的酷热,就像笼罩在山间的薄雾一样,轻轻一吹就散了。
书店门口,树木掩映下,立着根高高的,橘色的老式路灯,光线不够,书店屋檐下另外牵了盏白炽灯泡,附近的绿化带传来有节奏的的蝈蝈叫声。就着路边的凉风,王印夏点了盘蚊香,搬了张小马扎坐在店门口专心致志翻着手里的《初刻拍案惊奇》。店内,几个常来书店只看不借的小读者,各自捧着书,分散角落,也看得如痴如醉。八点一刻,林**上,只有三三两两轮值夜班回家的工人,骑着脚踏车叮铃铃而过,王印夏不以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