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者应该把其第一份的密集观察厚实地键入电脑档案之中,好让研究者对日常生活中经常发生的事件有比较好的认识。此后,每有三四份的密集观察就该被输入电脑,而这个工作应该辅以录音带中的资料。
另一个可行的建议是选择适当的时间表来进出研究场地。我个人发现若观察时间超过2小时,厚记录的工作量将会严重超载,因此我建议大家在一天当中选择不同的时段来进行观察的工作,每次最好为期2个小时,以便捕捉常出现的一些组织内的互动模式,以及不同时间对互动行为的差别效果。
需要多少次的观察呢?我只能说这会随着研究的问题与选择的场地的变化而有所不同。我的建议是,第一阶段的观察应该要持续到发现一些基本的例行活动或行为模式不断重复出现为止。观察到这个程度,研究者大概也就搜集到足够且充分的基础记录,可以接着开始下一个研究阶段。请大家切记,必须要让被观察者习惯我们的出现,除了说话的逐字内容之外,对于肢体语言、音调、神情等资讯也应该要有清楚的掌握。如果研究满足了这些条件,就应该是进入研究的第二及第三阶段的时候了。通常研究者在第二阶段之初,会做一些初步的重建(initialreconstructions),此时研究者会发现应该要搜集更多的观察资料,而这些观察应该聚焦于基础记录中未能充分记录到的行为、时间或个人。
田野札记与厚描述
在研究设计之中,研究者应该审慎地选择一些研究场地与几段观察时间,尽可能以厚记录方式呈现出基础记录。之后,再选择其他时段与相关联的场景来建构较不正式的田野札记。在TRUST研究中,TRUST教室就是进行密集观察与厚描述的明显选择,因为该研究的目的是试图了解在该教室中互动的本质。而校园的走廊、教师休息室、学校餐厅、行政办公室与邻近的公园都是从事较不正式之记录的不错选择。
如果研究者能得到消息灵通人士(keyinformants)相助,那么将能有效地增加报道式札记的厚度。我个人不太喜欢用“informant”这个词,因为其中包含了背叛的意涵,但这个词在民俗志研究中行之有年,已成为传统,故而基本上予以采纳保留。对民俗志研究者而言,消息灵通人士是指某些生活在研究场域或文化中的人士,其特色在于人际关系广阔,具备优良的表达能力。一个好的消息灵通人士可以清楚地告诉研究者在研究场域中发生了何事,其原因为何。在TRUST研究之中,我常就这个社区的事情请教于公园工作人员Verna与Laticia,她们的答案使我获益良多,她们对我的研究而言就是消息灵通人士。我也经常请教我以前的学生Robert关于WestForest学校的过去,因此他也是本研究中的消息灵通人士。我把与Verna、Laticia及Robert交谈的内容记录于田野札记之中,并且把这些内容与我所做的一些非密集观察的印象列在一起。
田野札记条目的范例
在TRUST研究中,我花了相当多的时间与不同的人闲聊,我会到教师休息室中与老师们聊天,也会到校长办公室与学校行政人员聊天,还会在校园走廊上与一些学生聊天;我也花了一些时间到公园去观察TRUST计划中的学生。对于这类较不正式的观察,是不太可能建构出厚记录的。不过,我会将较不正式之观察所获得之记忆,在稍后的时间尽可能详实地记录下来,这一点对我而言是相当重要的。
以下就举个例子来让大家看看,所谓的田野札记在键入电脑之后是什么样子。键入电脑的第一笔田野札记
关于1月22日第一次会面时的内容。第一本田野札记。
参与此次会议者有Marilyn、Sue(学校顾问)、Janet(校长)、Louise、Alfred。
该校共有841名学生,今年是Janet到该校任校长的第八年。
TRUST计划在9月开始,10月底第一位学生正式进入该计划。
从在场人的看法中可以得知,自从TRUST计划实施以来,学生上课不守规矩而被转送接受训诫的次数已经有所下降,一般而言大家都认为被编入TRUST班级是一件令人难为情的事。学生在接受多次的训诫之后,就可能被送到TRUST教室。副校长Robert担任监督者的角色。
去年度,Robert总共送了600人次的学生到TRUST教室。今年则只有300人次。
TRUST计划的老师是第一次当导师(Alfred)。
他在餐厅观察几个月后才选择学生进入这个计划。
第一个学生的家庭很支持,而且学生在计划中表现良好,在几个月后他离开了该计划,现在他在午餐时间定期和Alfred见面,而且在课堂闹事的程度也不如以往严重。目标是提升他的自尊及其处理问题的能力。
TRUST计划的第一个学生自述他如今会“在乎”他是好是坏,以往他是不在乎的。
之所以会推动TRUST计划,是因为副校长Robert注意到去年该校竟然有1400人次的学生因为纪律问题而被转送训诫,其中有30名学生再犯累累,包办了大多数的转送次数。
WestForest学校也举办过亲职教育教室,但出席率不高,而且最需要来的家长都没有出席。
他们提到了“三振”制度以及“Charley专案”,我会去了解这些词汇的涵义。
在TRUST教室里,他们有正规的学校课程,也有情意方面的课程。
提及学校及家庭中所出现之所谓纪律与权威模式间的差异。
校方也为学习困难的学生准备了一间“资源教室”。
上面所列的就是典型的田野札记(fieldjournalnotes)。这些内容是在与学校员工交谈之后所写下的,并在写下后不久加入了我的评论。这些评论是概略的而且可在不同的主题间游走。此外,不需逐字记录说话的内容,对于说话时的动作、神情之捕捉也不需要非常详细。虽然有时候也可能会完整地记录下一些对话的内容。
第一阶段消极观察的理由
不论研究者的研究兴趣是着重于特定的社会地点,或是“由一群人所组成的团体”,都必须随时更换研究地点,最好先进行一段时间之非介入式的消极观察。我建议这么做的原因是为了尽可能消除研究者的出现对于日常例行活动或行为寻常样态的影响。
当然,有些研究并不适合用这种方法开始。比方说,如果研究者事前与研究对象团体没有任何人际关系,而且该团体中的组成分子所从事的活动会对陌生人产生疑虑(例如吸毒文化的研究就是如此),研究者在进行这类研究之前最好能与被观察者建立良好的互动关系,以获得并维持他们的信任。因此对于这类研究而言,研究者必须像一个学生一样默默站在一旁进行观察。因此我建议大家,最好与被研究者有基本的互动、对话,建立关系并取得他们的认同。但是有一点要注意,那就是让他们不受干预地自行主导日常生活中的活动,不要因为研究者的出现而有所改变。最后,再一次提醒大家,请尽可能花一段时间默默地站在一旁观察与记录。
消极观察的理由
研究者的出现会使研究对象表现出研究预期的行为,这种现象就是霍桑效应(Hawthorneffect)。这个名称的由来是在1920年霍桑工厂(HawthornPlant)所进行的有名的实验结果。由于霍桑实验是被设计来研究工作表现中不同“变数”的影响效果,因此霍桑效应的出现就摧毁霍桑实验的有效性(效度)。
大部分的质性研究,通常不是用来衡量自变项对依变项的影响。在质性研究之中,就其方法论、社会理论与哲学理论等基础而言,“变数”这个概念都是不恰当的。因为,行动是在脉络条件下有所诠释,而非全然被决定的。因此,质性研究的分析应该聚焦于行动及其脉络或条件,而非检验变数之间的相关或因果关系。
在第二阶段重建分析时,所着重的是多项范畴的行动条件,包括:文化、规范、价值、信念等方面的范畴。就此理由而言,霍桑效应并不会对质性研究带来伤害。这是因为研究者的出现所导致的行为改变是属于较浅层的行为表现,并不会深入到行为条件所在的文化环境之类的范畴。不同的行动者即使当研究者在现场的情况下,也会依据其个人所处或所拥有之文化、规范、价值或信念等范畴的条件,而表现出不同的行为。因此,只要执行恰当的话,重建分析以及系统关系的分析并不会受到霍桑效应的影响。甚至,研究者的在场效应还可能因此大幅澄清研究者所要追求的文化样态的重建。
无论如何,非常重要的是,对于社会日常例行活动或行为惯常样态尽可能自然地作一些厚记录,以便能够有效降低霍桑效应所带来的影响,从而降低霍桑效应多多少少可能导致的分析困难。这就是为什么我建议大家先作消极观察,然后就厚实的基础记录进行分析重建,以此为基础,才开始互动模式的资料产出。然而,重要的问题并不在于研究者的出现导致行为的改变,而是在于了解这些行为如何改变的条件或脉络关系。唯有如此,研究的重建分析才会具有洞察行为的成效。事实上,在与被观察者充分接触前就进行厚记录的最佳理由就在于,这么做可以在事后比较两种资料间的差异:一种是在第一阶段消极观察中所获得之资料;第二种是在第三阶段引导被观察者交谈或讨论所获得之资料。对照此两者之间的差异,可以让研究者获得非常多的启示。
本章结论
本章解释并举例说明田野研究中的厚记录。基础记录应该同时包括厚记录,以及较不厚的田野札记。厚记录应该高度详尽记录研究对象的言行举止,以逐字稿的方式记录对象所说的所有内容,以及在言谈中所表现出的身体动作、表情及姿势。而较不厚之札记则是记录非正式观察期间所获得的印象,以及与“消息灵通人士”交谈所得之资讯。田野札记的撰写类似日记的笔法。
在本章的最后,我再为大家呈现另一段厚描述例子,接续之前Samuel与Alfred之间所争论的是否要进行考试的对话。
[8](沉默)
[9]S:我不会考试。这里没有任何人帮我。声音很大。仿佛混杂着抱怨与愤怒。
[10](沉默)
9:44
[11]S:Samuel把测验丢到地上,哼起轻快的调子,双臂依然环胸,但不再抱得那么紧。并转身,抬头往天花板与墙壁的交接处看去。
[12]A:Alfred没有任何的回应。
[13]S:Samuel移动了一下姿势并且站起身来。拿起自己的椅子,走到Ricardo把四张书桌所组成的桌子旁,交换靠近Alfred的那张椅子,并且把测验卷给踢回去。他在靠近Alfred拿那张椅子时,并没有和Alfred的眼神接触。
[14]A:尽管Samuel违反一连串的教室规矩,但Alfred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9:56
[15]A:Samuel。声音平静、温和,但似乎带有些微的权威感。
[16]S:Samuel现在坐在桌子之上。
[17]S:干嘛?似乎有些恼怒。
[18]A:可以请你到我这里来吗?(要Samuel走到那个四张书桌合成的桌子,以下简称“桌子”。)
[19]A:Alfred双手放在他的臀部,而且依然坐在桌子上。
[20]S:Samuel走了过来,外套的领子拉高到套住头顶,眼光往黑板看着。
[21]S:干嘛?急躁的口气。外套领子还是套在头上,坐下来,身子摊在椅子上,双腿往外伸开。
[22]A:我们现在谈的是很重要的问题,不是吗?Alfred依然保持平静的语气,他看着Samuel,但Samuel没有看着他。
[23]S:将外套拉开,眼睛露了出来。但仍旧没有看Alfred。突然快速地把外套拉了下来,似乎在生气。
[24]S: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似乎是一种几近厌恶的语调。
[25]A:......回应遗漏了,好像是说,你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26]S:......(模糊)......测验,我就是不考。
[27]A:我们现在谈的是很重要的......(模糊)语调依然冷静。
OC:意思好像是:“你跟我一样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只是你拒绝讨论,但是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又像是:“事情已经很糟糕了,如果我们不正视问题,那么事情将愈来愈糟。”
[28]S:干嘛?非常大声、恼怒且厌恶。
[29]A:现在是很关键的时刻。非常冷静。
[30]S:Samuel趴在桌子上。
[31]A:请你坐起来。
[32]S:Samuel抱怨着———声音没听见。
[33]A:你可以坐起来的,对吧!
OC:Alfred的语气隐约暗示着包容。“对吧!”语气显示无条件接受Samuel的任何抱怨,同时还指出不管怎么样都可以坐起来好好谈。
10:07
[34]S:Samuel坐了起来。但好像是因为不得不这么做而恼火。
[35](暂停)然后,Alfred对Samuel说了些什么,试图说服他完成他的测验。
[36](沉默)
[37]A:你是因为家里的事而感到烦恼吗?语调平稳,隐含的意思:“为家里的事感到烦恼是合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