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文校正】
道（1）？可道（2），非常（3）道；名（4）？可名（5），非常名。
无名（6），万物（7）之始（8）；有名（9），万物之母（10）。
故常无欲（11），以观（12）其妙（13）；常有欲（14），以观其徼（15）。
此两者（16）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17），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词义注释】
（1）道：经文中的专用名词，老子的《道德经》就是围绕这个“道”字展开的。五千多字的经文，可以说就是一篇以道为主题的哲学论文。其内涵如何？只有读完、读懂上下篇全文，方能对它有全面、真切的理解，很难用简洁的语言为它定义。前苏联学者杨兴顺曾说：“在古代圣人中，老子首先把道当作哲学上的范畴而给以各方面的论证。老子认为，道是自然界、人类社会和思维的法则；在老子哲学中，道意味着普遍存在的、视之不见的、与物质界不可分开的、主宰万物的法则，……道不仅意味着客观世界的自然法则，而且还意味着万物的物质实体。”这段话较接近经文原义，可供参考。基于经文是老子应关令尹喜之请而作，说明这个“道”，就是尹喜请求老子“为我强著书”的基本内容。因此，我认为：本章第一个道字后应加问号，其意是：道为何物？或什么是道？所指的是道的实体，而与下句道的名称相对应。这是古人不用标点符号造成的麻烦，故须补上。
（2）道：作动词用。意为，说得出来或讲得清楚的。
（3）常：真常的，永恒的，不变的。《韩非子·解老》说：“夫物之一存一亡，乍死乍生，初盛而后衰者，不可谓常。惟夫与天地之剖判也俱生，至天地之消散也不死不衰者谓常。”颇合经文本意。
（4）名：指道的名称。上句问道之实，此句问道之名。因此，这个名字后也应加问号。其意是：什么是道的名称？
（5）名：作动词用，给取名，或形容出来。
（6）无名：没有名称，实即无形的意思。《庄子·知北游》云：“夫昭昭生于冥冥，有伦生于无形。”魏王弼注（以后简称王注）：“夫物之所以生，功之所以成，必生于无形，由乎无名。夫无形无名者，万物之宗也。”无名在经文中有时亦作“无”，其义相同，似指能产生并支配宇宙万有的无形能量。
（7）万物：魏王弼本（以后简称王本）作“天地”，但许多注家认为应作“万物”。其依据有三：一是王弼自注：“凡有皆始于无，故未形无名之时，则为万物之始”说明原文本为万物。二是《史记·日者列传》引文作：“无名者万物之始也”。三是长沙马王堆汉墓发现的帛书《老子》甲、乙两种版本，均作“万物”。故予改正。不过，此处的万物实涵天地万物，而不应把二者分开。
（8）始：《说文》：“始，女之初也”。此处用以说明天地万物未形成时的浑沌状态，正如少女之初，具有生育之机，未形成生育之器。经文有“天下有始，以为天下母”（见第五十二章），即是此意。
（9）有名：即有形可名，意为有形可名之物。在经文中亦作“有”。《庄子·知北游》说：“精神生于道，形本生于精，而万物以形相生。”推寻经文本意，似指有形可见并能成为万物母体的原生物质。
（10）母：《说文》：“母，从女，像怀子形，一曰像乳子也。”王注：“凡有皆始于无，故未形无名之时，则为万物之始。及其有形有名之时，则长之、育之、亭之、毒之，为其母也。”亦含有载体的意思。
（11）无欲：指人心的虚静态。老子认为“道恒无名”，非感官知觉和理性思考所能认知；只有用虚静的心境直观，才能如实证会。不少的注家以“无”为句，不妥。经文此句是直接承上句而来，只有确立了“万物同源、天人同体”这个前提，作为万物之灵的人，方能以“无欲”与“有欲”两种不同的认识方法，去观察自身禀受于道的无名之妙与有名之徼。这样，句前用一个“故”字，方显得文从字顺，非常自然。证之以帛书《老子》“故恒无欲也，以观其眇（妙）；恒有欲也，以观其所噭（徼）”，益当确信。
（12）观：观照，观察。
（13）妙：古同“杪”，王注：“妙者，微之极也”。此指无名之道的微妙之处。
（14）有欲：欲是欲界。指人的感知领域，不是贪欲的意思。王注：“凡有之为利，必以无为用；欲之所本，适道而后济。故常有欲，可以观其终物之徼也。”
（15）徼：读jiào，邀约。王注：“徼，归终也”，引申为趋向或效应。经文第七十九章讲：“天道无亲，常与善人”，这就是道之徼，说的是无形的天道在有形世界的归趋（或效应），亦含有迹象的意思。
（16）此两者：指“无名”与“有名”。王注：“两者，始与母也；同者，同出于玄也。”
（17）玄：王注：“玄者，冥默无有也；始，母之所自出也。”唐杜光廷说：“玄，深妙也，亦不滞也。”范应元说：“玄者，深远而不可分别之义。”“玄”在此处，可理解为道的别称；因它是不可名之名，不可道之道，故姑称之为“玄”。
【白话译文】
道为何物？说得出来的，不是真常的本体；道为何名？叫得出来的，不是真常的本名。无形无名是万物发生的始源，有形可名是万物成长的母体。所以（学道的人）常用无欲的心态以观照始物的微妙，常用有欲的官能以观察成物的效应。这两方面同出一源而形态不同。这同的是一种玄奥的东西，一种玄奥而又玄奥的东西，那就是开启大千世界无穷奥妙的总门。
【原意解说】
本章开头这个“道”字，是老子哲学体系的中心概念，《道德经》五千余言所讨论的主题。老子认为：真常之道，无形无名，不可言说。然而他能生“无”生“有”，成为天地万物的“始”与“母”。而作为万物之灵的人，则与天地万物同属一体，是道的直接显现。人的无欲、有欲，是直接来源于道的“无名”与“有名”两个方面，与道的“无名”“有名”相对应；所以说：“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清著名学者魏源曾说：“凡书中言道体者，皆观其妙也；凡言应事者，皆观其徼也。”（见魏源《老子本义》）由此可见，老子所讲的道，指的是一个真实、活泼、生生不息的人类世界，它涵盖了整个宇宙的方方面面；绝没有把“无名”与“有名”或本体与现象机械地分为两片的意思。所以他说：“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这个“同”而又“玄”的东西，所指的正是“不可道”、“不可名”的常道。因此，老子在本章短短的五十九个字中，不仅简要地讲明了他的宇宙观，同时还提出了他独特的认识论。堪称全书的总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