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余溪颜想到萧楷生那些奇怪的话,匆忙跑到船长室里。
没想到,他也在,正闲闲地倚在桌子和船长聊天。不经意扭过头,看到她来了,便直起身来。
“萧楷生,我们的船是开到哪里的?”她不再和他客气和寒暄,张口就问道。
梁景程玩味地看着她,看了好久都不说话。
余溪颜被他看得心里有些发毛,便瞪了他一眼。没想到他却笑了起来,“你可真是让我惊喜。本来以为你和那些夫人小姐没什么区别,但这么看来,也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笨啊!”
余溪颜被他揶揄一番,还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心里有气,直接绕过他走到船长面前。
“船长,请问,我们这船什么时候才能到洛杉矶呢?”
船长本来就已经听到了她和萧楷生的对话,如今听到余溪颜这么问,有些为难地看向萧楷生。
萧楷生过来她和船长中间,挡住了她的视线。
“你问他有什么用啊?什么时候到洛杉矶,是不是到洛杉矶,你应该来问我啊?”
余溪颜又瞪了他一眼,我刚才问你了,你说了吗?
萧楷生将她推出船长室,坐在甲板上的躺椅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余溪颜回想着萧楷生第一次出现后到现在和她说过的话,觉得事情似乎有些不对。
“这船……这船是开到汉东的?”余溪颜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之前她有这样想过,但是又觉得太不可能。当时走得这么突然,她之前完全没有得到消息,可见祖父他们保密还是做得很好的,梁景程怎么可能知道这艘船上全都是北方军队、政府官员的家眷呢?除非,除非有内应。
她看向萧楷生,就是他吧,梁景程在北方的内应。难怪他一见到她,就问她认不认识梁景程。
萧楷生看着余溪颜千变万化的表情,觉得有趣。
“Bingo!”萧楷生轻轻拍了几下手掌,站起身来。
“好吧,这可不算我告诉你的,是你自己猜出来的。”
梁景程那个人,让他把这一船人全部弄到汉东去,真是太费劲了,他其实不就是想把余溪颜这个人弄过去吗,何必搞得这么麻烦!
要是只绑余溪颜一个人,他完全可以拿布袋把头一蒙、绳子一绑丢车上就好了,何必这么兴师动众,将这一船的家眷都弄到南边去,搞得跟强盗绑匪一样。
真是怒发冲冠为红颜啊!
余溪颜回到房间,二姐应该在她的房间里吧,余溪颜在客厅里并没有见到她。
她开始为这一船人的处境担忧。
梁景程会怎么做呢?显然,如果拿这一船人的性命威胁北方投降,必然是成本最低、牺牲最少的方法。兵不厌诈,到了战场上,当然是成王败寇,谁还会管你用了什么手段呢?
当年祖父不就是杀了自己的亲兄弟才登上总司令的位置,但是现在,早就没有人敢提及当年的那件事了。
想到这里,她又觉得不担心了。既然这一船人的性命这么重要,是梁景程和北边谈判的重要砝码,那么,她们应该会被保护地很好。南北的局势,无论是谁赢,她并不十分在意,不过是一朝政府一朝臣,老百姓还是一样地生活。她甚至觉得,如果梁景程能够让南北统一,那么对于抵抗外国的侵蚀,将会比现下格局的局面好得多。
梁景程,不久前她还在想是不是永远都见不到他了,可是不久之后,她是不是就能够再见到他了?他还会记得她吗?
“报告,加密电报。”阿辉敲门走进梁景程的办公室。
他正负手低头看着作战地图,面目表情,也看不出心情的好坏。
其实现在战事的进展很好,应该一周之内,攻下松溪就不成问题,他不知道大少为什么还是看起来没有什么喜色。
阿辉走过去将手中的电报递给梁景程。
他没有抬头,低低地说:“念吧。”
阿辉的级别不低,发给大少的普通电报都是他先过目的,能够处理的都自己处理,比较重要的才会汇报给大少。而这种加密电报,按照规定是不允许他看的。
他有些为难,犹豫着开口:“大少,这是加密电报。”
梁景程这才抬起头看向他,“让你念你就念,服从命令!”
阿辉听到他这严肃的口气,条件反射地立正站好,拆开密封好的电报。
“梁大少,北边那帮人的家眷都在我手里了!估计年三十前就能到汉东了,你就等着你的小美人陪你过年吧!”阿辉念着念着就觉得有些不对,这谁啊?怎么用这种口气发加密电报?
他还没有念完,想低头看一眼落款,手中的电报却被人劈手夺过去,团了团扔到了垃圾桶里。
“大少……”阿辉有些惊讶,电报还没有念完呢。
“是萧楷生,你这几天盯着港口那里,让他办的那件事情成了。”
阿辉领了命便出来办公室。其实之前对于萧楷生将北方军政家眷绑到南方来的方案并不报太大希望,只不过如果这件事成了,那么对于北伐的形势就能起到太大的作用,值得一试。如今真的做成的,那么这场仗其实就不用打了,统一谈判应该就可以谈成了。
梁景程又在作战地图前站了一会儿,可是什么也没有看进去。他扭头看向垃圾桶里已经被揉成一团的电报,心里一阵烦躁。
他竟然表现地这么明显吗?萧楷生那个家伙在电报里都这么揶揄他。
“你就等着你的小美人陪你过年吧!”那种嘲笑的口气,让他的火气蹭地一下上来。
陪他过年?笑话!
他把余溪颜那个女人弄过来,不过是想要问问她,当日怎么那么迫不及待地去余家告密?
他已经有过久没有过农历新年了?他已经有些记不清了。在军队的时候,新年似乎没有什么特别,只是在晚饭的时候加了一碗饺子,该站岗还是站岗,该训练还是训练。父亲派人送他回家过年,他不愿意回去。回去干什么?一起可笑地吃着饺子,营造出父子情深的假象吗?
和余溪颜一起过年吗?那个时候在那个破船的货舱里,余溪颜捏着丝巾伏在他上方给他擦汗的时候,他想过,让这个女人永远留在自己身边,他会保护她、不让她受委屈,陪她看书、陪她春游野营,陪她做她想做的事情。可是现在看来,这一切只不过是当初他自己可笑的想法。
洛南突袭成功后,那晚上他一直都没有睡着。是余溪颜并没有向余长海告密,还是余长海并不相信?可是如果她没有告密,那么怎么会她一进余家,就有人来斜巾胡同来抓他呢?
他一直想不通,还找来阿辉又仔细问了一遍当日的状况。
仍旧没有答案。
不过现在没有关系了,余溪颜,我们马上就可以见面了。你可以告诉我,清清楚楚地告诉我。
“景程哥,你在做什么?还忙吗?”
一个声音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有些不悦地抬头看向来人。
“你怎么来了?昨天姨母不是说你们要去逛街吗?”梁景程开口问道,有些头疼。
自从他回国,便被姨母家这个表妹缠上了,其实若真是亲表妹也便没有什么。偏偏这个表妹并不是姨母亲生,而是从姨夫家远房亲戚那里过继过来的。姨母自己没有孩子,对于这个从小一手带大的孩子宠爱地紧,见她总黏着自己,在出国之前就曾经旁敲侧击地问过他的意思。当时他大概是觉得无所谓吧,应该没有明确地拒绝。如今他回来了,昨天得空去姨母家拜访,姨母就又旧事重提。看着姨母一脸期望的样子,他又不好意思明确拒绝,毕竟从母亲过世之后,姨母待他,就如同亲生儿子一般。那个表妹,其实他并不讨厌,但是也说不上喜欢,这几天被黏得紧了,还让他想起余溪颜低头看书时平静的脸,对表妹才生出了几分厌烦。
“哦,我和妈妈已经逛街回来了,路过你这里,就来看看你忙不忙,如果不忙的话,去我家里吃饭吧,妈妈说她要下厨呢!”宋芊然娇俏地说道。
梁景程想了想,点了点头,到衣帽架上拿了帽子和大衣,就和她一起出了门。
车子停在了宋公馆门口,特勤局的人下车查看了周围环境之后,才过来打开车门请他和宋芊然下车。他突然想起了在印度洋坠海之后,坐在木头船板上看星星时内心的自由和惬意。现在这种生活,仿佛出了办公室,便踏入了一个牢笼。牢笼中的他,被各种各样的关系、各种各样的身份束缚着。
他一下子失去了兴致。已经迈出去的右脚又伸了回来,对在另一侧下车的宋芊然说:你自己回去吧,我想起来还有些事情,就不去看姨母了,改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