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红衣牡丹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连绵不绝的细雨为江南胧上了一层迷雾,如同曼妙少女脸上的轻纱,欲拒欲还,犹抱琵琶半遮面,令人心动。
烟花郡,八百里鸳鸯湖面上涟漪点点,湖水下碧波荡漾,湖岸边画舫无数,有如百花争艳。
湖中心,一艘装饰得美轮美奂的楼船静静停立。
楼船中,香炉里散发出淡淡的香味,飘荡在空气中让人一阵安宁,听着船外的雨声,惬意之极,来自海外梨花木书桌前站着一位风度翩翩的华服少年。
“梅兰竹菊,少爷要作画。”华服少年摆手道。
“是。”一旁四位衣着各异,神态各异的丫鬟齐声道,素色纱衣的丫鬟取来画笔,一身翠绿丫鬟取来画纸细细摊开,紫色霓裳的丫鬟端出一方古砚,身着淡黄色衣裙的丫鬟拿来一块墨石细细研磨。
笔是有名的鸡颖笔,市场上难得一觅,价钱足以让普通人家仰望。坚如石,纹如犀,黑如漆,墨同样是价值不菲。纸是纸中新贵兰亭宣,散发出淡淡的兰花香气,做工精细,制作殊为不易,产量不高但极受欢迎,供不应求有寸纸寸金之说。
砚名灵山,四四方方,面上有仙人垂钓,据传是一匠人于一处灵山中取其山神石刻篆而成,故而得名灵山砚,通体透亮散发出光芒,灵性十足,无价。
华服少年接过丫鬟手中鸡颖笔,笔锋一着墨,便涨得如同一块吸足了墨水般的棉花球。大手一挥,笔下行云流水,有如游龙走凤。
一边丫鬟递过一盒胭脂,与笔墨纸砚一般并非凡品,寻常人家的女子只要得到一小点便会如获至宝般捧在手里,而在这里却不过是用作颜料点缀。拿起一旁稍微细点的紫毫,笔尖微点,肆意挥洒,一幅踏雪寻梅图跃然纸上,栩栩如生。
一艘小船慢慢向湖心驶来,珠帘掀开,有佳人登船来。
莲步轻移,伊人红妆,手执一把淡黄色油纸伞,细小的水珠从伞尖滴落,黛眉上沾染了一丝雾气,一双眼睛显得生动水灵,笑面如靥,典型的江南女子,小家碧玉。
“牡丹见过公子。”轻轻施个万福,红衣女子轻声道,低着头,然后便不曾抬起。
“牡丹。”年轻公子适时抬起头,看着红衣女子,嘴角浮现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将书桌上的画卷交到一旁的丫鬟手中,吩咐拿去晾干。
牡丹,花开富贵的牡丹,名字很俗气,但人很不普通,因为这朵牡丹带刺。
“侯管家让我告诉公子,云山有异动,皇宫不太平。”红衣女子道,言语间恭敬无比,也不知道是对她口中的侯管家还是对华服公子。
人间侯姓千千万,姓侯的管家也不计其数,但是能从牡丹亭牡丹口中说出来的侯管家却只有一人,那便是江南道花家府上的大管家侯敬轩。对于花家大管家侯敬轩的来历众说纷纭,却始终没有人知道个确切,人们只知道似乎从花家开府之日,这位侯大管家便已经存在。花府存在多久了?百年?千年?数千年。岁月悠悠,人生不过数十载寒暑岁月,能够修行气血更为充足也最多也就听说过增寿一二甲子,能够活过两百便实属不易。花府存在数千年便活了数千年,想想就令人头皮发麻,老而不死即为妖,数千年的时间哪怕是块顽石也已经开窍,更何况是人,天晓得厉害到了什么程度。当然了,人们更愿意相信另一种说法,花家大管家世代相传,不论是谁都只有一个名字,这样想想似乎也能够解释得来,更容易让人相信,毕竟活了几千年实在是太过惊世骇俗。
“哦?”华服少年惊咦道,仿佛来了兴致,下一刻,身影消失不见。一阵风动,凌乱了红衣女子额前青丝,华服少年出现在了红衣女子身前。
伸出手勾着下巴将红衣女子的低下的脑袋抬起,露出令人的惊艳容颜,肤如凝脂吹弹可破,红唇娇艳欲滴,华服少年微微前倾,四目相对,相距不过分毫,仿佛下一刻便会碰在一起。
脸上传来华服少年呼出的热气,红衣女子一阵心慌,脸颊绯红,虽说她是烟花之地的女子,但平日里都是以八百里鸳鸯湖上第一大家的身份出现,常人想见上一面都难,何曾像这样一般与其他男子靠得如此之近。
当下,红衣女子便想要抗拒,她可不是世人眼中的花瓶,不会任人宰割,这朵牡丹带刺也不是说着玩的。如同黑暗的夜空中亮起的明灯,红衣女子体内七个穴窍闪烁着微光,气机疯狂流窜,属于七窍修行者的威压散发出来,不过却没有杀机,只是想要将华服少年推开。
怎么会?在红衣女子的惊愕中,七窍修行者的威压如同泥牛入海音讯全无,华服少年仿佛不受影响一般,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气机消弥于无形,红衣女子咬着嘴唇,平添一分妩媚,闭上眼听之任之,好一朵盛开的牡丹任人采摘。
华服少年轻轻吹出一口气,却是伸出手将红衣女子头上不知何时沾上的雨露拂去,而后身影倒飞,飞回了原处。
红衣女子睁开眼,眨了眨眼,却没有看清华服少年是如何动作,一阵心惊,很快又释然。少年本就不凡,不然自己因何毫无还手之力,先前自己的恭敬从何而来。
少年姓花,红衣女子知道的仅此而已,第一次见是红衣女子跟着侯管家进入花府的时候在一处小院中,小院中开满了牡丹,而她那时候还不叫牡丹,只是个颠沛流离的柔弱女子,无名无姓,就算下一刻消失不见也不会有人去在意。在那以后,她有了名字叫牡丹,各种资源倾斜在她身上,成了如今的带刺牡丹,仔细想来却是不知道是否与华服少年有关。
之后数次见面,则是在这八百里鸳鸯湖上的画舫中,多是舞一曲霓裳又或是手谈数局,并不曾多言,算不上深交。不过,与生俱来的察言观色的本领也是令红衣女子推敲出了不少的东西,比如侯管家面对眼前的华服少年时总是小心翼翼,以仆人的身份自居。传言连如今的花家家主都敢顶撞的侯管家,对待一个少年人需要小心翼翼,让人难以想象少年的身份。
抬起头,既然已经抬起了也就没有低下的必要,仔细打量着四周,饶是见多了世间金银之物的牡丹依旧有些咋舌,因为楼船中的物件不仅无价,更是无市,千万金难寻。
视线转移,由物及人,被唤作梅兰竹菊的四位丫鬟亭亭玉立,一样的出尘,眉目相若,被称为“并蒂莲”孪生姐妹以实属难寻,那么姐妹四人的孪生姐妹又该称作何种名堂。
没有过多的停留,片刻后,牡丹坐着小船离开,撑着油纸伞,站在船头,细雨绵绵,红衣女子手中拿着一幅画卷,正是先前华服少年所做的踏雪寻梅图。
隔着楼船的小窗,华服少年静静看着窗外,湖面上红衣女子离去的背影,谁也不知道他在想着什么。
湖中心雾气升起,蒸腾而上,天空中流光划过,迷雾消失,整座楼船消失不见。
红衣女子似有所感,回头望去,湖心处烟雨朦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