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已近端午,严寒的天气却不见好转,大蜀国百年不遇的洪灾到来,孟辰瀚下达了一系列的赈灾良策,使百姓们有惊无险的度过。只是,若到了端午仍不能转晴变天,只怕今岁的蜀国就要路有饿殍了。
乔焰雪在深宫中,不能得知这一切,贤王却已经接连数日奔波在赈灾路途上。可是,他虽忙于公务仍不忘沿途写下诗词,命心腹快马送回逍遥宫。
一晃又去半月,天气不见好转,这一日乔焰雪正在屋檐下独坐,却忽然闻得隐隐约约的箫声自雨幕中传来。初而低低泣诉,继而宛转悠扬,不曾欢快,总带着暗暗愁殇。
乔焰雪一怔,细细聆听,渐渐跟着这箫声沉醉心伤。良久,箫声停歇,她暗叹一声,低下了头。这样冷雨天气,宫中妃嫔是不会轻易外出的,皇帝更不会在御花园中歌舞赏景。却不知是谁人落寞,独自吹箫聊慰寂寞。
箫声没有再响起,乔焰雪暗叹片刻,复又从怀中摸出薛涛笺,细细品味。
四方亭外,大雨滂沱,碧水湖上,烟波渺渺。亭中石栏上,一袭白袍,玉箫横唇,剑眉星目,温润沉静。
贤王保持着吹箫的姿势,却无音节发出。他只是淡淡的望着远处的湖心小筑,不知在想些什么。
对于那个南平国来此的女子,他不知道他是怎样的心情。从开始的惊艳,到之后的倾心,来得让人捉摸不清。不知从何时起,他这个闲云野鹤般的王爷,也会关心起政治。不知从何时起,他这了无牵挂的孤人,竟然有了惦念的女子。
只是,这份爱,多少有些让人无奈。
只可惜,纵然无奈,却不能停止。
不能控制自己不去想她,不能控制自己不去念她,不能控制这份深藏于心的痴恋。
只要是为了她,便是叛国叛家,倾尽天下,也在所不惜。
自这一日起,但凡雨水天气,乔焰雪总能听到低低泣诉的箫声,每每跟随箫声的主人畅游在那无边的静寂中,仿佛抛开了一切痛苦与悲伤。
她的病情渐渐加重,每隔半月便要席卷一次的毒发,深深的折磨着她单薄的身体,她的意志一日不如一日,常常会想要自裁而去。恩人送来的镇痛药也渐渐不能控制,疼痛成了她每日最多的感受。
这一日又是雨天,眼见淅淅沥沥的雨水没有消停的意思,乔焰雪再次听到了那悠远的箫声。有时候她真的很想知道那个吹箫人是谁?有时候又隐约觉得这人故意在冷霜居外吹箫,是否就是为了慰藉她的寂寥?甚至,有时候她会幻想这箫声的主人便是恩人,那个写着一手俊逸字体的痴心男子。
可惜,她总是沉醉在那动人的箫声中,感受着箫声主人的情怀,不敢去打扰弄箫人的雅兴。
今日,雨水渐渐大了,那箫声却愈发悠扬,好似怕她听不见一般。乔焰雪微微发愣,扶着门框站起来,同妍儿招呼道:“把伞给我,我想出去走走。”
妍儿跟随这些日子,也见识到了她毒发的样子,心疼担心不在少数。可叹太医也不解的病灶,她一个奴才就更无法治疗了。闻言抬头关切道:“您身子差,这下雨天的出去作甚?奴婢这就去取伞。”
恩人送的油纸伞,绘着白芙蓉,亭亭玉立,清雅可人,与乔焰雪的气息十分相衬。乔焰雪伸手接过,淡淡道:“我自己去,就好。”妍儿苦拦无果,听闻她就在院外,这才只得任由她去。
出了冷霜居,远远瞧见烟雨朦胧中,景色迷幻不清,然入眼青翠,引人视线。她深深吸一口气,杵着拐杖慢慢的走着。
四方亭外,乔焰雪驻足凝目,这才看清亭中景象。一袭白袍,玉冠金腰,那人背对着她倚靠石栏,正自弄箫。微风吹来,扬起他散落在石栏上的袍角,好似不染尘世的谪仙。
温润静逸的气息四散开来,乔焰雪忍不住屏气凝声,生怕打扰了这样只在画中才会出现的人物。
就这样安安静静的看了半晌,亭中人似乎有所察觉,轻轻的回过头来。乔焰雪一怔,微微低下头,杵着拐杖走了过去。走到四方亭石阶上,却不再踏进一步。雨越下越大,拍打在乔焰雪左手油纸伞上,淋湿了她的裙角。可惜,她却不敢迈进一步,怕自己的病气沾染了这浩然如月的男子。
贤王目色沉静,随意道:“原来是冰才人。”
乔焰雪一怔,听清他的称呼,有刹那的失神,轻轻施礼道:“不知贤王在此,臣妾打扰王爷的雅兴了。”
贤王避开她视线,淡淡道:“外间雨大,才人不妨进亭避雨。”
乔焰雪足尖顿顿,歉意道:“臣妾久病在身,只怕脏了亭中气息。”
贤王依旧不曾看他,淡淡道:“才人言过了。”言毕,撩袍转身,迈步走出了四方亭。
她从此处来,他往别处去,堪堪避过她的视线和话语,从四方亭的那一头离去。乔焰雪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微微一叹。他没有伞,就这样淋着雨去了,想必是嫌弃她打扰了他的好兴致。这男子虽风姿卓然,却绝非那待她有情的恩人。
看来每逢雨天便要出现的箫声无疑是贤王了,可惜却不是她想要见的人。
逍遥宫中,贤王已经换过干燥暖和的白袍,湿漉漉的头发随意披散在肩膀上,瞧着恭顺立在眼前的老者,温和道:“解药可研制出来了?”
这老者正是当日为乔焰雪诊断的老太医,听得贤王之语,躬身道:“此毒用药十分诡异,实在……老臣研究数月,仍然束手无策。”
贤王目色一黯,淡淡道:“镇痛药已经无用……”
太医心知他心中所想,只是低着头不言。他对毒蛊也有涉猎,却不知高焰冰所中毒蛊为何如此诡异,竟连他苦心研究数月,仍旧无可奈何。便是翻遍了毒书,也没能找出毒蛊的名字。
贤王默然的盯着书案,良久,摆摆手吩咐太医退下。静静的伸出左手拣起书案上的貂鼠狼毫,饱蘸了墨汁,缓缓的铺开了素宣纸。
若是不能救她活命,那他还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