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干事业的年龄,很想干一番事业。什么最时髦?专业户太土气,做生意又怕亏本。搞创作?对,名利双收,光宗耀祖,芳流千古,来劲!注意拿定,奋力拼搏,写了整整三年。唉,成绩不小,退稿笺得了厚厚一叠。总结经验,对文学上的“近路”还不如门。
正心灰意懒、觉得愧于父母亲朋时,偶然从报纸上看到了武汉大学招收插班生的消息,看到第三项条件,不觉心动,希望之火,春风吹又生。作品何难?有我三年的功底,还怕出不来作品?以前没发,说不定是那些编辑们撅屁股看天,有眼无珠。写,打开灵感之门,人物,事件,场景,都在我笔下行动起来。十天之功,中篇告成。这回可要先编织一张网,用作品做经线,用关系作纬线,因为它有关我的远大前程。找谁呢?我的几家亲戚都是“人不求”。父亲想了三天三夜,还好,左牵又连,还真算牵连出一家露脸的亲戚来,是我奶奶干女儿的侄子的外甥女的表哥家。不管怎说,求人为贵,我还是左手鸡右手鸭地上了门。谢天谢地,没招拒绝,并把我热情地推荐给他的一个战友。接着战友有同事,同事有同乡,同乡有同窗,同窗有朋友,朋友有徒弟……呵,我成了皮球。
现在我才算充分的领略到求人的滋味。所有被我求过的人,一色地好,热情得无可挑剔,每个许诺都给我一片曙光,说啥也不会叫我绝望。可我已整整地跑了三个月,乡间弯弯的小路被我跑直了,鸡鸭被跑飞了,猪羊被跑卖了,一到商店,卖塑料壶的姑娘们就笑嘻嘻地过来对我优先照顾。但至今仍没见到编辑的影子。我不灰心,俗话说:希望越小,热情越高嘛!
有志者,事竟成。我这个球终于被一个热心者投进了一个编辑的球蓝。他给我写了一个条子,叫我等编辑下班后到他家去,说这样方便一些。我凭着这几个月跑出来的经验,懂得这“方便”里的内涵。
登登上楼,大气不敢出;轻轻地叩门,悄悄地走路;进门之后,面对白瘦、和善、清热而又不失风度的中年编辑,挚诚得半个屁股坐在沙发上,诉一阵,求一阵,那虔诚的模样和腔调连我自己都被感动哭了。
“好,稿子放这。”编辑随手翻了翻我递给他的稿件,热情地说:“一定为你优先处理。请把地址留下,好以后联系。”
听声音,有门,柔和得如一股春风吹进了我的心田。
回到家里第十天就收到了编辑部寄来的稿费。我说嘛,礼重金石开,送礼万岁。耳濡目染,经过实践,我可是知晓这个大千世界了。看,还附上一封信!我拿信的手激动得直颤,在信皮上吻了两下后才小心翼翼地揭开信口:
某某同志:
你送来的礼物当时没有退给你,考虑到你是农村人,怕你当时下不了台。现将礼物按原价折成现金寄给你,共九十九元七,望查收。你的作品我已细心拜读,生活有了一些,但还欠深度。具体意见将在退稿时与你细谈。同志,文学是一门艺术,这一门艺术来不得半点虚假,光靠走“近路”是欲速而不达的。
只有……
我没能再看下去,眼睛失控了,腿软头昏,唉,编辑呦!我是呼你一声万岁呢,还是咒你一声该死?